6月24日7点40分(相当于北京时间5点左右,狮泉河镇地处东经80°),“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歌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全城的广播喇叭都在同声播放一首又一首的革命歌曲,直到7点转播新闻,我仿佛回到了20世纪70年代的内地县城。第二天早上也是如此,可见是当地的惯例。
昨晚10点半就休息了,连与专员、书记的会见也没有参加。能够一直睡到天亮,证明高山反应已经基本消失。往后的路程中虽然还有几处5 000米以上的山口要过,但我们活动的地点一般不会超过5 000米。就身体方面而言,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
我们在狮泉河休整一天,用以整理行李,洗衣洗澡,采购物品,检修车辆。按计划,我们将从南线返回,在回到日喀则以前,再也不会经过这样规模的城镇,所以得作好充分准备。
招待所的楼是新建筑,但整座楼内都没有自来水和卫生间,楼外虽有一个水龙头,供水的时间只有中午个把小时,我们的洗漱用水都是服务员一桶桶送上三楼的。
吃完早餐就整理行李,当东风车的篷布揭开后,我们的几个箱子都惨不忍睹:我那来西藏才启用的新行李箱损失最小,但高强度塑料的箱面和箱边已经被磨擦撞击出无数伤痕;X的箱子已被震开,里面满是泥尘;T的两个大铁皮箱都成了一堆废铁皮,要不是里面几乎装满了物品,早已散架了。T太太带着儿子小D和几位帮忙的女服务员清理箱内的物品,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多,吃的用的,五花八门,就像开了杂货店,光擦手用的消毒湿纸巾就有几大盒。T太太逐一检查,好似精明的售货员,只要内在质量没有问题,即使撞扁摔破,也一律保留。破盒子中的干酪,她只剔除了受污的部分。这么多物品得有地方放,我找Z局长想办法,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就将地区歌舞团中的一个大提琴箱拿来了。这是一个结实的长方木箱,宛如一口棺材。我、X和T太太几乎同时产生这样的联想。T太太百无禁忌,说X个子太高,躺不下,给他儿子小D用正合适。我和X抬了一下,箱子很重,路上抬上抬下很成问题。T太太说只要箱子结实,不摔坏,以后就放在车上不动了,需要取物品时上车开箱就是了。箱子装下了两个铁皮箱中的物品,以后回到拉萨时还完好无损。
L和H毫无损失,他们不愧是西藏考察的老手,根本就没有带箱子,而是像藏族司机一样,将全部用品连同被子一起包在一个大帆布包里,用绳子扎紧,任凭七颠八倒都安然无恙。如果下次再来阿里,我绝不会再带箱子了。
这时已近12点,我来到十字路口的邮局,想打一个电话回家,从19日在日喀则宾馆打过电话后,还没有与家里联系过。昨晚就看到街上不少商店的门口都挂着“自动直拨全国长途”的牌子,有的还写着“国际国内直拨”,心想这里打电话真方便。进邮局后,见营业厅中不仅有两部直拨电话,还装有两部磁卡电话,以为马上可与上海通话。但看到“每人限拨15分钟”的告示和一片免提重拨声,才发觉电话机虽多,其奈线路有限何?问了在不停拨的军人、武警和外地商人,有的已试了3天,少的也已拨了一个多小时。我拨了近一小时,始终是一片忙音。在此期间,只有一位拨新疆的接通了,那人激动的声音立刻压倒了周围的嘈杂。下午5点,我又去邮局试了一小时,依然无功而返。近年来,西藏各县普遍开通了卫星线路,电视和电话的质量大为提高,电视画面与内地无异,通话时声音清晰,但用户激增,线路就显得严重不足。晚上T要打国际电话,我陪他去邮局试了,又没有成功。地委赵副书记和Z局长得知后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Z局长出了主意:明天早上7点到他家去打,这段时间线路比较空,打不通国际就打拉萨,由T在拉萨的朋友转告。
时近正午,我离开邮局向狮泉河边走去。这里的阳光比拉萨更耀眼,大概是离太阳更近的缘故。穿着夹衣在阳光下行走,感到有些热,但在没有阳光的地方站久了,还是太凉。镇上的主干道都是水泥路,两边开着排水明沟,有几段沟旁长着红柳。路旁的建筑大多是平房,新盖的楼已有三四层。邮局前面是主要的十字路口,周围是银行、百货店、饭店。另一个十字路口周围都是新建筑,街心花坛中树起的雕塑是两头金色的牦牛。狮泉河镇是阿里行署的驻地,也是噶尔县政府的所在地。噶尔县设置于1959年,县址在噶尔亚沙,几经迁移,1988年迁至狮泉河镇。在一个只有1万人口的县里,将专区和县两套行政机构集中在一个地方既能提高办事效率,也可省下不少建设和维持费用。
离这里不远就是狮泉河桥,通往拉萨的干线公路从这里经过。这是一座四墩钢筋混凝土桥,离开拉孜后沿途似乎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公路桥,桥上照例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经幡。站在桥上眺望,河边的山外就是一座座雪山,仿佛狮泉河就是直接从雪山流来。桥下的河道约二三十米宽,水不深,但相当湍急,水很干净,微黄,有人在河边洗衣。水面离桥面有2米多,据说洪水来时可以接近桥面。噶尔县的平均海拔是4 350米,除了在较低的河谷长一些灌木和野草外,绝大部分地表都没有任何植被覆盖,气温升高稍快,融化的雪水就会形成洪水。西藏的公路开通不易,维护更难,阿里地区尤其是如此,不仅洪水会将路基冲毁,就是涓涓细流也在不断蚕食着完全裸露的土地,威胁公路的安全。
河边路旁到处是一堆堆货物,大概刚从卡车上卸下,还来不及运往商店,装上货架。路边有一个很大的室内市场,可以容纳上百个摊位,主要是日用品、食品和蔬菜水果。食品中方便面是大宗,其中又以“康师傅”最为普遍,怪不得司机们讲的藏语中,方便面就称为“康师傅”。我留意看了蔬菜水果,最贵的是鲜蘑菇,每斤8元2角;其他有苦瓜、青椒、白菜、刀豆、大葱、苹果、哈密瓜等,除了苹果,看来质量都不错,价格在2元—8元间。据了解,本地一向不产蔬菜水果,藏人也没有栽种的习惯,近年札达县产一些萝卜、白菜,少数单位自己建了种菜的温室,市场上供应的都是从新疆运来的。这里到叶城的公路距离是1 080千米,正常情况下三天就可以到达。日用品大多是内地产的,由拉萨、青海、新疆运来;少数由尼泊尔、印度进口。市场上做买卖的可谓五方杂错,新疆、四川、青海、甘肃的都有,不像拉萨和日喀则那样以四川人为主。
现在正是狮泉河的黄金季节,外来经商和打工的流动人口比本镇居民还多。但10月份开始就是漫长的冬季,要持续到明年5月。到时南线公路不通,只能走北线,如遇特大风雪,北线和新藏公路的交通也会断绝,流动人口很少留下过冬。由于本地不产燃料,取暖用的焦炭都从新疆运来,产地450元一吨的焦炭在这里要卖1 000元。政府以每人每年1 000元的标准发取暖费,不足部分由各单位自筹。由于燃料紧缺,而夏天阳光充足,太阳能的利用有很大的发展潜力。下午我们去财政局的浴室洗澡,用的就是由太阳能加热的水。管理员告诉我,夏天如天晴,一般到下午三四点钟就能供应热水,但冬天还得靠锅炉烧。这个浴室除供本单位职工使用外,也接待顾客,每人每次收费5元,是否开放或时间长短则由老天爷决定。
晚上,地委和行署领导在行署餐厅请我们吃饭,主食是手抓羊肉,还有酸奶和藏式点心。我平时不爱吃羊肉,但那天的羊肉特别鲜美。专员是安多人,相貌英武,T说他很像西部片中的明星。专员取出藏刀,熟练地割下一块羊肉,又切成片,放在我们的面前。来自山东德州的王副专员和赵副书记是孔繁森的同事,年轻的达瓦书记调来不久,都非常热情。好客的藏族女服务员唱着歌敬酒,我们轮流喝下了她们献上的青稞酒。
饭后专员邀我们到他家坐坐,他取出一条风干的牦牛腿,说这是从家乡安多带来的,是最好的牦牛肉。他把干肉用刀片在盘里,让我们尽情地吃。这肉片纤维疏松,咬在嘴里没有一点杂渣,也没有油腻的感觉,味道果然不同一般。可惜是在饱餐之后,实在吃不了多少。
录像还没有放完,国家文物局考察组的大队人马到了。他们于四天前由拉萨出发,走的是南路。J已经休息,我为T翻译,与他们座谈至12点多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