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灯禅：禅门宗风的确立

在晚唐五代这个战火频仍、文化衰落的年代，禅宗迎来了自己发展史上的黄金时期。南岳怀让一系经过马祖道一、百丈怀海数传，由沩山灵与弟子仰山慧寂开创了沩仰宗。怀海另一弟子黄檗希运，再传临济义玄，开创了临济宗。青原行思一系经过石头希迁、药山惟俨、云岩昙晟（？—829）数传，由洞山良价（807—869）与弟子曹山本寂（840—901）开创了曹洞宗。石头另一支，经天皇道悟、龙潭崇信、德山宣鉴、雪峰义存数传，由云门文偃开创了云门宗。又雪峰门下经玄沙师备、罗汉桂琛（867—928）数传，由清凉文益（885—958）开创了法眼宗。这就是禅宗的“五家”。“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这首载于《坛经》各本的达摩偈语，在晚唐五代终于应验了。一时间，禅宗势力分布全国各地，几乎成为惟一的佛教宗派。

五家的形成与当时的社会状况有关。本来在中唐，石头希迁和马祖道一的关系颇为密切，并无宗派的分别，不少禅门大德行脚于湖南、江西之间，并无门户的偏执。但到了唐武宗会昌（841—846）毁佛之后，佛教也包括禅宗原有的格局被打乱，禅宗复兴者分布四方，由于受到晚唐五代地方割据政权的影响，因而自然带上不同政治、不同文化、不同地域的宗派风格。同时，由于南宗禅势力强大，分布甚广，天下僧徒几乎尽入禅门，造成统绪纷繁、思想驳杂的局面，因此，在“举唱宗乘”、“辨别邪正”的旗帜下，各种自诩为正宗的派别便纷纷出现，造成“天下丛林至盛，禅社极多”的局面（释文益《宗门十规论 · 护己之短好争胜负第十》，台北艺文印书馆《禅宗集成》本第一册）。再者，在晚唐五代时期，一些宗师从不同角度发展了禅学理论，并形成富有个性的言说方式，所谓“逮其德山、林际（临济）、沩仰、曹洞、雪峰、云门等，各有门庭施设，高下品题”（《宗门十规论 · 党护门风不通议论第二》），而其门徒，各自“护宗党祖”，相互攻讦，渐至门户森严。本来，宗教思想史上的所谓“派别”，并非像江河派别一样，最终众流归一，而是像大树分枝，一本生成众末，或如“一花开五叶”。因此，禅宗五家的形成，也是宗教思想史发展的逻辑结果。

与五家繁衍的盛况相应，晚唐五代的禅宗语言也极为丰富多彩。其实，五家基本思想还是遵循“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宗旨，其主要歧异更多地表现在如何阐释这一宗旨方面。“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这两句在五代流行开来的话头，充分说明宗风嗣法“谁家”主要在于“唱谁家曲”即采用“谁家”的言说方式。由于禅社的建立，应机接人，勘辨邪正，各自便有了规矩，拜师犹如入夥，俗语渐成行话，“宗门语”亦由随问随答的朴质而增加了许多随机应变的巧妙。同时，也正因为宗派的建立，禅门宗师为了“语不失宗”，多祖述前辈大师的话头，因而禅宗语言从总体上日益走向程式化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