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化是一种自然的法则。当你外化你自己的时候,不要忘了,外界的东西也在对你内化。
身心是一架完美的复制机。在你接触外界某件东西之时,几乎就是在同时,这件东西就被你的身心复制了下来,复制出了一个虚假的原型存放在你的内部。
常人的成就感和丰富感就是这样逐渐形成的:常人每向外界接触到一件新的事物,这件新的事物马上就内化进来,成为储存在内部的诸多事物之一。被复制进来的东西越多,你就越会对自己产生一种丰富感和成就感,你会自言自语地说:看呀,我的内部,有那么多东西,我很丰富。
但人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通过你的身体和精神复制进来的任何一件东西都不是真实的,它们的真实永远被保留在身心之外。一旦真实被某种形式拉出了事物的体外,它马上就会死去,它马上就会被改变: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秘密!
真实永远都隐藏在事物的内部,真实永远都根植于生命之境。每个人都需要来认识这个秘密——理解它,这对每个人来讲都十分地必要,因为你能从这个理解中觉悟。树有树的真实,花有花的真实,石头有石头的真实,每一件事物都有它自己的真实,这些事物内部的真实都闪烁着个性色彩。但能够超越所有事物个性色彩并使其成为真实的,只有生命!真实就是生命。所有事物的个性其实都是生命这一唯一的真实的显化。
事物永远不可能脱离真实之境、生命之境而存在!因为一切事物都是生命之境丰富多彩的显现。事物一旦自行关闭了这扇生命的大门,它立即就失去了生命与真实,而成了一种幻灭与无常,成了一具僵死的虚假外壳!
尽管你把你的身心变成了一架装载机,试图将外界的一切事物都装载进来,成为你身心内部的一个组成部分,但这是不可能的。每一个事物都是独特的,每一个事物都是生命在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杰作,每一个事物永远保持它成为它自己——唯有人不是,一起步他就在试图抛弃他自己,让自己变成不是他自己的东西。
你从外部装载进来的事物不是那些真实的事物,你最多只能将那些事物的形式复制一份,将这个复制品装进来。这个复制品不是真实的事物,它们只是关于这些事物的虚假外表,它们只是模仿这些真实事物做出来的一系列的梦。烙印在你的身心里的所有事物都是关于那些真实事物的一个虚影、一个梦幻。
你知道一切关于太阳的知识和学问,你比所有的人都知道太阳是什么,但这样你就以为你拥有了太阳了吗?太阳还是太阳,真实的太阳永远保持在你体外的天上。太阳并不会因为你对它的了解比别人多而与你的联系加深一分,太阳也不会因为你对它了解甚少而与你的联系减少一分。太阳与你的关系永远都是原来的关系,它不会因为你对它的了解多少而决定与你的关系加深一分或减少一分。
你了解的一切关于太阳的知识都不是真正的太阳,真正的太阳永远被保持在它的内部,你了解的太阳只是真实的太阳的形式,是太阳的表面复制品,是一个虚假的梦影。
从最终的意义上来讲,你不会了解任何事物——无论你对外面事物的知识掌握多少,那些都只是一些零碎的关于这个事物的知识。“了解了一些关于这个事物的知识”与“真实地了解了这个事物”之间有着十分巨大的差别!
你只有首先认识你自己,使自己成为一种真实的存在,这才具备了认识一切事物的前提条件。只有这样,事物才有可能成为我们生活中的真实存在。认识自己的深度与力度,并不与知识或学历的储备成正比,在浓重的自我意识下产生的知识并不能在“认识自己”这个特殊的问题上为你提供多少帮助,你只有彻底地放下粘着于大脑中的诸多逻辑与知识,才有可能进入到对自己的沉静观照。
你无法借助你从他人那里学来的那些关于“你是谁”的知识来真正地了解你自己,那些知识——那些从外面学来的知识,它们不能成为你的探照灯——一只能探出你自己所有奥秘的探照灯,这些知识最多只能给你一些关于“你是谁”“你的根、你的真相是什么”等问题以少许的启迪。
沉静的勘破,才是你明白你的根、你的真相的唯一一只探照灯,只有它才能将你深入引向你真正的真相,只是看!
试着让自己静下来,然后再试着从一些角度来看自己:从云彩上来看自己,从大地的角度来看自己,从身体本身的角度来看自己……最重要的,是深入进去看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都有些什么。
你会发现你以前所有的遭遇和经历都无一例外地被储存在你的身心里,你会发现你对未来的所有计划、幻想、野心都被囤积在你的身心里,它们一起构成了你现在的整个存在,甚至于它们不仅成了你现在的整个存在,还几乎成了你内在的主人——随时决定着你的身体和精神的一切行为。
你成了你的知识、记忆、情感、计划、幻想、野心和应付社会的工具!你通过它们来生活。——这些东西无情地将你与你的根(生命或曰存在)分开,它们是一些真正能阻碍你认识真相的东西。它们给你创造地狱,它们给你创造一个又一个梦幻,它们给你创造一个又一个失败、挫折、痛苦和恐惧,它们给你创造一切你不想要的东西。它们是一群真正的魔!
释迦牟尼开始四处寻找师父,开始四处拜师学道。他的所有师父都告诉他应该去苦行,他的所有师父都告诉他在他之外有一个神,这个神能解决一切他想解决的问题,这个神应该被当作自己修行的起始、基础和归宿来对待。释迦牟尼陷入了宗教的包围之中。
释迦牟尼开始苦行了,他在大便池中游泳,他在雪山顶上一丝不挂,他在火里将自己烧得奄奄一息,他长时间地不吃不喝……总之,他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来苦行,想尽各种方法去摆脱身心的束缚,想炼就各种神通,以具备跟外边那个神一样神奇的法力。
释迦牟尼的苦行是惊世骇俗的,没有一个人有他那么大的勇气和恒心去承受如此极端的苦行,甚至连他的那些师父们都被他的苦行折服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勇气和恒心远远不如徒弟释迦牟尼。
释迦牟尼苦修呼吸,止心打坐,念诵咒语,观想神灵,长时间地止于一种奇特的姿势,崇拜经典……他忠实地修行着他的师父们传授给他的一切方法。
释迦牟尼并没有达成任何东西,因为他无法准确地知道,这位神到底有多么神奇。他的目标依然是那么遥远。他变得越来越没有信心,他变得越来越黑暗,他变得越来越混乱,他变得越来越虚弱。他不但没有摆脱以前身心中的诸多困惑,反而还增添了无数宗教难以出离的修行幻法。他骨瘦如柴、身心憔悴,他几乎成为了一个精神病人,他几乎要死了。
释迦牟尼发现了现在的他比身为太子时候的他所做的事更加荒唐!以前身为太子的时候,他为了世俗中的事而荒唐,现在的他为了修行的事而荒唐——这并没有什么差别,从事的事情不一样,但荒唐是一样的。
以前他被权力、美女、知识、欲望和世俗弄得一团糟,现在他被修炼呼吸方法、修炼观想神灵的方法、修炼长寿不死的方法、修炼控制体内气脉的方法、修炼祭祀神怪的方法、修炼特异功能的方法弄得一团糟。目标不同,途径不同,但结果都惊人地相同:身心被弄得十分混乱、十分糟糕!
世俗是一条路,宗教式的修行是另一条路。它们是两条平行的路,就像火车的两条钢轨一样,都通向同一个方向,都同时指向外界。
释迦牟尼此时是一个猎人,希望通过他的身心这把枪去从外界的某个地方打下一个神。此时的释迦牟尼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不同的是,你希望从外界的某个地方打下权力、金钱和知识什么的。你们的目标不同,但你们的方式却完全一样:随时把自己的身心当作一把枪,随时试图从外界的某个地方猎取来一个目标。
只要你有了目标,无论你的目标是世俗性的权力或知识,还是宗教性的神或其它什么,只要你对外界有了目标,这些目标就会马上进入你的内部来干扰你。在这件事上,可以肯定,每个人都有过体验:只要你对外界有了某些目标,这些目标马上就会进入你的内部来干扰你。
目标不是什么崇高的东西,它只是一个引起你一切行动的吸引力,只是在你空虚、无聊、茫然的时刻突然出现的一个海市蜃楼!你如饥似渴地拼命向它追去,你越是接近它,它越是虚化,当你彻底地达到你所标定的地点时,它却是一个不存在。它是你永远无法走出的地平线。你所有的奔跑都是一种徒劳,因为你的目标总是建立在迁流不止的沙土上。
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完全地占有某个目标这件事是不存在的。不,你不可能完全占有一个目标,因为目标不是什么,它只是你的假设、你的想象、你的错觉。目标只是你投射出来的一个幻影——你怎么可能去占有一个幻影呢?
你对自己说,我现在只想得到十万元——就足够了。可当你于某一天真的占有了十万元以后呢?你一定又在告诉自己:看来我以前错了,这十万元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还是有千百万个缺憾在等待着我去完成,看来要完成这千百万个缺憾可能需要一百万元吧?
你的目标永远不可能被达成——除非你死了,只要你现在还活着,你就不可能达成你所有的目标——因为目标不是什么,它们只是你投射给外界的一些幻影。
你说我的目标和他人的不一样,他人的目标是指向外面的,而我的目标是指向我的内在——因此和他人的不一样。错了,它还是一样,这一点你必须觉悟到。所有的目标都是指向外面——包括你那些指向你内在的目标。
所有的目标都是你的想象,它们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中、设想中、构想中、假想中,它们不会存在于任何真实里!你想象出来的所有目标——无论它被赋予伟大还是被赋予丑陋,它们都不会将你带到真实里去,因为它们不指向真实。目标本身都是一个幻影,它们怎么可能将你带到真实那里去呢?它们只能将你带向一个又一个错觉,它们只能将你带向一个又一个深渊,带向堕落。
在那些错误的师父的指导下,释迦牟尼产生了一个“伟大”的目标——神,并且释迦牟尼还找到了“通向”那个目标——神的梯子:各种有浓厚宗教色彩的修行方法。由于释迦牟尼太看重这个目标了,致使他同时也注重起了这些宗教的修行方法。他不能不去看重这个目标和猎取到神的方法,因为他为这个目标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一个国家。
释迦牟尼放弃了一个国家——一个充满希望的国家,才换取到了这个“伟大的目标”——神和猎取到这个神的方法。在释迦牟尼的眼里,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和这些据说可以将那个神猎取到的方法,对他来讲不仅价值连城,而且其价值简直比一个国家、一个世界还要贵重。释迦牟尼无法对这个目标和获取这个目标的方法做到漠不关心,做到冷眼相看。
这个目标和获得这个目标的方法在释迦牟尼的身心里存在了很多年——整整十二年,同时这个目标和获得这个目标的那些方法——宗教式的修行方法也打扰了他十二年。在这个想象出来的神的打扰下,释迦牟尼越来越身心憔悴,越来越失去信心和活力,最后他几乎要死了。
就在他被那个想象出来的神的严重干扰下几乎要死了的时候,他又一次被震醒了——他发现了整件事的全部荒唐性。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荒唐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相互欺骗的骗局!释迦牟尼愤怒了!他不得不愤怒——只要他的身心还没有完全麻木的话。释迦牟尼毅然离开了他曾经异常崇敬的那些师父们,他要终止这场巨大的骗局——一个荒唐的骗局!
他走出了那个神的世界,他彻底放弃了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的一切知识和概念,他彻底放弃了那些据说可以猎获高高在上的神的一切修行方法。他走出了供人们苦行的树林,他走出了他的师父们的活动圈。
释迦牟尼失败了,他的身心系统已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所追求的神以及达成神的一切方式方法都如同泡沫般彻底地破灭了,他经历了无数次生起与无数次幻灭的无常修炼后,身心已是伤痕累累。在这个经历过拼命厮杀的战场上,处处弥漫着硝烟与疮痍。
你可以想象出,此时的释迦牟尼的失落和凄凉。他灰心丧气、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的内心一定痛苦极了——你不会再找到一个人比现在的释迦牟尼更充满痛苦。在极度的失望和痛苦的折磨下,在极度的身心憔悴下,释迦牟尼晕死在泥连禅河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