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以自我为中心。
每个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有人说:我天下为公,我可以为真理、为正义、为爱或其他什么东西而活,我也可以为这些东西去死,我从来不为我自己而活着。这样的话,我就达到了无我——以无我之我为我。
这是对无我的曲解。如果你能仔细地观察一下那些自认为是为真理、为正义、为爱,或为其他什么被赋予高尚、神圣的东西而活的人,你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内部还是有一个微妙的自我。谁在为真理而活?谁在为正义而活?还不是“我”在为真理、为正义而活吗?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真理,这些不就是你的意识形态被你的“自我”认同后的结果吗?你怎么能从这一行为中得出一个“无我”呢?
你将你的自我隐藏在真理、正义的名义下,和那些将自我隐藏在金钱、权力、地位下面的人有什么分别吗?没有,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将自我隐藏的对象不同而已。
我们人类最大的一个错觉就是:人人都称自己为“我”。
自我是不存在的,自我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自我是一个错觉,自我是一个梦影。梦何曾存在,何况梦的影子?
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我们创造了一个可能;在不存在的情况下,我们创造了一个存在——自我。
自我无法在当下生活,自我只能透过对过去的执著和对未来的执著而生活。
自我是每个人内在的“主人”。它充满你的身体,并自认为自己是身体的主人;它充满你的精神,并自认为自己是精神的主人。
自我没有自己的根,因此它必须寻找出一些东西来作为自己的根,只有这样它才能在不存在的情况下成为一个活的存在。
自我的形成时间大约在人二岁到四岁这一段年龄。刚开始时的自我还非常软弱,随着年龄的增长,它越来越强大。等这个人到了十几岁以后,他的自我就开始以主人的身份正式登上了身体、五官和精神的殿堂,并以主人(国王)的身份统治着,控制着,左右着身体、五官和精神。
你不是你身体的主人,你的自我才是你身体的主人;你不是你精神的主人,你的自我才是精神的主人!你哪里去了?你和你的身体、你的精神都一起成了你的自我的奴隶!
你以为你在哭吗?不,那是你的自我在哭。你以为你在笑吗?不,那是你的自我在笑。你以为你在爱吗?不,那是你的自我在爱。你以为你在需要这个、需要那个吗?不,那是你的自我在需要这个、需要那个。总之,你的一切身体和精神的行为都不是你的身体和精神在行为,那是你的自我在透过你的身体、你的精神在行为!
每个自我都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
自我从来不知道名誉是什么,它之所以指挥你的身体和精神四处去猎取名誉,那是因为它错把名誉当作它的根、它的能量和力量的源泉;自我从来不知道真理是什么,它之所以指挥你的身体和精神四处去猎取真理,那是因为它把真理当作它的根、它的能量和力量的源泉。事实上,自我从来都不知道名誉是什么,地位是什么,真理是什么,它不管任何东西是什么,它之所以驱使着你的身体和精神去热爱这些东西,那是它的本性之使然,因为它需要这个事物来作为自己赖以存在的基础、赖以存在的根,因为它需要将这些事物来作为自己生存的能量和力量的来源。
自我使一切事物远离了真实,自我使一切事物成为了虚幻,自我将自己寄托于一切无生命之中,自我改变它触及到的一切事物——按它自身的认识标准和喜好来肆意改变。
一切知识,一切文化,一切文明,与人类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是自我的外化,或者都被严重地打上了自我的烙印。知识不是什么,它只是人生中每一个自我联合起来组成的一个大的自我;文明和文化不是什么,它只是人类中每一个个体自我联合起来组成的一个大的自我。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越有知识、越有学问的人的自我越坚固、越强大、越微妙的原因,因为他的知识、他的学问只是一个巨大的自我,或者反过来看,他的知识、他的学问使他的小自我又进一步地扩大了,同时也更加精炼化了。
你的自我以你的身体和精神作为基础,知识、文化、文明的自我以整个人类的身体和精神作为基础。只不过一个是小自我,一个是大自我而已。当你成为你自己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小自我(小我),当你成为了知识、文明和文化的化身的时候,你成了一个大自我(大我)。小我和大我之间没有任何分别,唯一不同的只是小我比大我小一些,软弱一些,粗糙一些。
释迦牟尼彻悟了这场由人的自我意识所演出的梦幻与虚无!
每个人都是真实的,但因为他的自我,而使人生成了一种幻灭。每个人的精神和意识都是宝贵的、真实的,但因为他的自我,而成了一种对生命的破坏与玷污。事物的存在都是真实的,但因为自我的参与,却成了一堆堆的枯燥和僵死。释迦牟尼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洞察力——一种破幻显真的洞察力,一种归万物于自然的生活态度,我们将这种深沉博大的观照称之为“智慧”。
这个世界是和平、光明、丰富多彩的,真实自在的。但它却为什么在每个人的心目中成了各不相同的境界了呢,以至于这一切对你来讲,都是一个梦幻。所以,世界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眼光,请让你的眼睛放射出智慧的光芒,而不是“自我意识”。
这是释迦牟尼被人们严重误解的地方之一,因为这句话,人们把“唯心主义”“虚无主义”“怀疑主义”等帽子一起加诸在释迦牟尼头上。仅仅是因为他说了那句:这个世界不是什么,它只是一堆梦幻。
世界不是一个梦幻,它之所以成了一堆梦幻,那是因为你,那是因为你的自我——因为你的自我是一个梦幻;你的身体、你的精神本身不是一个梦幻,它们之所以成了一堆梦幻,那是因为你,那是因为你的自我是一个梦幻。抽掉你的自我,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你的身心,它们都是实实在在的真实。只有你的自我才是一个梦幻。
释迦牟尼说:不要成为你的肉体,因为相对于你而言,它是一个梦幻;不要成为你的精神和思维,因为相对于你而言,它是一个梦幻;不要成为你的知识,因为相对于你而言,它是一个梦幻;不要成为一切,相对于你而言,你成为的一切都是你的自我,都是一个梦幻!
那么,我能成为什么呢?我成为什么才不是一堆梦幻呢?——释迦牟尼追问你说:你是谁?!
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你,这个你无非是你的自我;要追求一个什么样的你,这个你无非是你的自我。你说我什么也不成为好了,我只成为我自己吧!释迦牟尼说:万万不可,“你成为你”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说,你成为你的自我。
“成为你自己”,这只是说明你此时从外界的那个大自我里退了回来,又重新退回到你心里的那个小自我里去了,但是,你现在仍然还是在你的自我里。成为你自己,这只是说明你此时放弃了你外在的那个大我,但你是你的自我这一点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释迦牟尼说:如果彻底放弃了存在于知识和文明文化里的那个大我和每个人身心里的那个小我,你只是一个空——一个没有主人的空;你的肉体属于这个物质世界,你的精神属于精神世界,但你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你根本就不存在。
于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一句话透过释迦牟尼诞生了下来:你根本就没有被生下来过!
于是,这个世界上通向生命、通向存在、通向真理最伟大的一扇门透过释迦牟尼诞生了下来:你根本就没有被生下来过!
这就是释迦牟尼所说的涅槃的意思:不生也不灭,绝对真实,绝对永恒。
从来没有被生下来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死去,从来没有被生下来过的东西不可能变化,从来没有被生下来的东西不可能腐朽,从来没有被生下来的东西不可能被逻辑和语言所理解。
释迦牟尼说涅槃是不可思议的。“不可思议”的意思就是:不能被思维和逻辑(思)来理解,不可能被语言和文字(议)表述。
涅槃是你先天的状态,涅槃是你生命的状态,涅槃是存在的状态,涅槃是真理的状态,涅槃是上帝的状态,涅槃是道的状态,涅槃是你的基础与根的状态,涅槃是所有存在中唯一无法被显化的状态。你所有的思维和你所有的语言都是后天的,它们永远指向的都是外面,它们的所有指向都是未来,它们永远属于后天。
老子说:真实的东西永远无法被思维和语言所表达。
释迦牟尼说:涅槃不可思议。
耶稣说:只有当你死亡(这里的“你”指的是你的自我)的时候,上帝才能对你显现——你无法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上帝。
释迦牟尼说:你本来就在涅槃里,涅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你本来就在涅槃里,这句话是对的,但它被你误解了,你将它误解为你现在就在涅槃里。不,现在的你不在涅槃里,你的本来在涅槃里——但不是你的现在。你现在在哪里?你现在在你虚幻的自我里!
真理不是个问题,不,她不是个问题,真理这位女神很好,她一向都很好,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就像空气和阳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一样。生命不是个幻灭,存在不是个疑惑,上帝不是个问题,道和真主不是个诘难,不要以为她们对你而言都是问题,她们都很好,好极了,她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她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她们能到哪里去呢?她们哪里也去不了,就像空气和阳光哪里也去不了一样,她永远恒静地伫立在那里,关注着你,爱护着你。
老子从来不向你正面解释什么是“道”,当他引用了无数的象征向你讲述了神奇的“道用”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耶稣从来没有向你解释什么是上帝,而是在永不倦怠地讲述着上帝的训示。释迦牟尼从来不与涅槃正面相遇,他只是在宏富的雄辩中闪烁着涅槃的智慧。这一境界是不可名状的,它们是有与无的统一,是真实与永恒,无法用形象来展示给你。历代的智者只是努力地赋予你一个心眼而已,都是在永不停息地带领你突破“自我”的铁围山,当你历经跋山涉水,抵达绝顶的时候,一切境界自然展现于你的面前!
语言和文字是一个僵死的东西,语言和文字所能涵盖的范围十分有限,它们所触及到的事物的深度极其有限。生命是活的,生命是无限的,生命是深奥的,生命是永恒的,生命是不生也不灭的。用僵化的、肤浅的、有限的语言和文字怎么能透彻地反映出生命呢?语言和文字是人类的专利,它们是人类“自我意识”在反映客观事物过程中的产物。人们关闭了他们的心灵,关闭了他们的觉悟之心,关闭了自然世界,而单是通过语言与文字的途径进行着空泛的交流。是语言、文字将人们从生命之树上摘了下来,人类变得孤立与封闭。
释迦牟尼说:涅槃是什么,或者它不是什么,这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进入它,你能不能成为它,你能不能融入它。对你而言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你的自我是个问题,你的自我一直在把你与你的涅槃分离开,你的自我在你的周围创造一个它的世界——一个用来对付涅槃不让其进入你现在的身心的世界。你的自我一直十分惧怕涅槃,因为它就是作为涅槃的反面而存在的,当你进入涅槃——或者是涅槃进入你的那一瞬间开始,自我就永远地破灭了。
“你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这句话是令你进入涅槃(生命)最伟大的一个门。你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一定会恐惧的,不只是你,谁听到这句话都会产生深深的恐惧。谁在恐惧?是你的自我!是你的自我在恐惧。因为你的自我明白,这句话能令你进入涅槃——以最快的速度,这句话能令你的自我马上死亡,准确地讲应该叫破灭,因为你的自我本来就是一个虚幻,虚幻怎么死亡?虚幻只能叫破灭。
在涅槃的大门前,自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即将破灭,自我不愿意破灭,怎么办?自我开始耍弄花招了:自我利用它控制的精神和思维的权力开始指挥你的思维,自我透过你的思维对你说,这怎么可能哪,你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这怎么可能哪,不,一定是释迦牟尼在欺骗你,他一定在耍弄你,你明明感受到你是真实的呀,你明明能感受到你有一个真实的我呀,你明明能感受到你被生在这个世界里呀,你怎么可能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呢?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自我对你说:释迦牟尼这句话只是一个理论,只是一个学说而已,我就称它为一家之言吧,我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这有待进一步的验证,现在先放一放,等我将手边的活忙完了以后,我再来对这句话思考一番。
释迦牟尼从来不对你宣扬什么理论,他从来不对你宣扬什么学说,因为他明白,他如果只对你宣扬理论和学说,那样只能使你的自我变得更强大、更坚固、更持久;而他所有的工作正好相反,他在用各种办法来破灭你的自我,他只是奋力地拖着你走出沼泽,走出沙漠,走出迷茫。
释迦牟尼说:圣者的语言就是雄狮的震吼,它能使你们的自我产生深深地恐惧,它能使你们的自我粉身碎骨。
自我可能玩弄出千百万个理由来逃避释迦牟尼这句话,自我可能抓住你们的身心有意地让它们对这句话产生千万种误解和曲解,自我可能产生千百万个理论来坚决反对这句话。释迦牟尼说:这没有用的,无论你找出多少个理由来逃避它,无论你找出多少误解和曲解来抛弃它,无论你找出多少个理论来反对它,受伤的永远都是你自己,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败。因为我说的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不仅被我验证了,它也被千百万人验证了,它还会被千百万人所验证。所有的验证都必将是一个结果:你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你从来就没有在真实中生活过一天。这是一个事实,也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秘密。
我想起了前几年我看到的一个关于生命的学说,这个学说认为:生命是向前进化的,它开始是很低级的,但经过进化,到人这里,它就进化到很高的档次了。但生命进化到这里并不是顶峰,它还可以再向前进化,它可以无限止地向前进化。相对于其他动物而言,我们是高级生命,但高于人的生命,我们怎么来称呼它呢?我们可以称呼它为“超高级生命”。但比“超高级生命”还要高的生命呢?我们可以称呼它为“超超高级生命”。比“超超高级生命”还要高的生命呢?那我们可以称呼它为“超超……生命”。这个学说近几年来在中国很是流行,相信你也可能听说过。
这使我想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它就发生在喜马拉雅山上。这个故事说:
有一个年青人生来喜好追寻真理,并相信耶稣说的那句话:真理能使人解脱。但他不相信轻易地就可以得到真理,他认为通向真理的道路一定需要艰难的跋涉。他做好了忍受一切痛苦的准备,离开了人群,只身来到喜马拉雅山上——因为他听说那里有一个寺庙,里面住着一位得道开悟的圣人。
圣人告诉他:我们这里条件十分清苦,这一点你已经看到了,比你早来的十几个人每天只能吃一些冰雪下面的青苔赖以维持生存,如果你也能承受得了如此清苦的生活,我可以答应让你也住下来。——很自然地,这位年青人住了下来。
他的师父告诉他:你不是认为还有比你现在的生命更为高级的生命吗,那么很好,你不要急着从我这里学习成为超高级生命的方法,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上面有多高?不过我不要求你现在就来回答这个问题,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过去了。在这一个月里,这位年青人很卖力地去思考。师父过来问他:上面有多高?他很有把握地回答:你能想象出有多高就有多高。师父摇了摇头说: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第二个月过去了,师父走过来再一次问他:上面有多高?这一次这位年青人很自信地回答说:神能想象出有多高就有多高。师父摇了摇头说: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第三个月过去了,师父又走过来问他:上面有多高?这一次这位年青人又一次充满了自信地回答说:高度它自己想有多高就有多高。师父很遗憾地又摇了摇头说: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
一年很快地过去了,每一次的回答都被师父否定了。年青人说看来我不适合待在这里,下一个月将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月。下一个月底无论有无正确的答案,我都要决心离开这里。
整整一个月里,年青人把吃青苔和睡觉的时间降到了最低限度,拿出所有的时间来沉思师父的问题。最后他被冻僵了。
他的师兄们用火烘烤他,以便于他可以听到和回答师父的追问。就在他刚刚恢复点知觉的时候,师父就厉声地问他:上面有多高?!
就在这一声最后一次的追问中,年青人突然呆住了,似乎就在那一瞬间他不存在了。他愣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回过了神。就在他回过神来以后,他试着向上跳跃了几次,当他确信他的腿已经可以跳跃了以后,他猛地纵身一跳,跳到师父身边重重地掴了师父一巴掌,将师父打倒在地,他的师父不仅不怒,还一边缓缓地站起来一边对他说:你终于开悟了。
上面有多高?上面一点也不高,它就在你的脚下,你每天都在骑驴找驴。
只要你能够开悟,你一定能发现你本来就在涅槃里,你本来就在生命里,你本来就在上帝里……但有一个要点:只要你不在你的自我里!
有很多人到我这里来问我:怎么进入到涅槃里?怎样获得开悟?请你传授我们一些方法吧。
我能有什么方法可以传授给你哪,开悟不需要方法!所有的方法都指向一个目标,所有的目标都指向未来,所有的目标都会被你的自我所占有,所有的目标都会成为自我的一个家园。
目标犹如地平线,无论你走多远,你仍然发现你距离地平线还有一段路程。如果你能够当下觉醒,你就会发现,地平线根本不在前方,你所处的任何一点都是地平线!
你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你不能将这句话当作你开悟的方法,你更不能将它作为你的一个目标;不然的话,你会错过整个重点。这句话是一个事实,这句话是一道门。只有你将这句话当一个事实,那么它马上就会成为一个门——一道生命之门,一道涅槃之门。
你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深入这句话,也让这句话深入到你的内部。深入,再深入——蜕变就会发生,最彻底的蜕变就会发生。很快,非常非常的快,快到几乎就在当下,开悟就会对你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