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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虚空与空

将空说为虚空,可以用密勒日巴的一个故事来说明。这故事见于张澄基译注的《密勒日巴大师全集》,现在节录如下,主要依张氏译文:

密勒日巴住在雅龙,因为印度大成就者达马菩提 向他供养,所以便受到当地人的尊敬。当地有一所研习因明的寺院,该院僧众对尊者十分不满,寺院中有两位主要法师,一名罗顿,一名热顿,决定要赶走密勒日巴,因此要找他辩论佛法。他们两人连同达罗法师便走到尊者的住处,说是来朝礼尊者,要求跟密勒日巴见面。一见面,为首的和尚便昂首起立,伸出手掌,弹指咔嚓一声响,问密勒日巴:“你先告诉我们,你这样毫无忌惮地受人供养,究竟心中有什么把握呢?”密勒日巴用唱歌的方式,告诉他们自己所修的密法与见地,末后说:“我乃积资瑜伽士,通达供施无自性,乃能受供善福田。”

三个和尚听了很生气,便质疑他的观修,如何修本尊,如何修气脉明点,尊者又唱歌作答,中有句云:“乐明无念自成就,心中疑结自解脱,法与心合离言说,子母光明融一味。”又说:“有漏贪炽蕴界灭,显空不二 心乐然,证空不堕知解境,现见空性心乐然,一切无明与迷乱,消入法性大乐哉!”

和尚听了说:“住在地下的龈鼠,也能冬眠四个月身不动摇,这是它们天生就有的‘气之功德’,可是这些畜牲的‘心之功德’却微细得不及一根马尾巴!所以你的气功也正是如此!”于是便要尊者详细说明他观修的大手印。尊者于是唱歌说:“我修大手印观时,心住本然离造作,无散乱中松松住,空性境中明朗住。”三位和尚于是顶礼,密勒日巴便传了一些修持口诀,据说他们后来都成为比丘瑜伽士。

这是密勒日巴与法师之间的第一个故事。故事中说到“显空不二”,然后“证空不堕”“现见空性”,至于“心住本然”,是即住入本性,这便是依如来藏而观修的境界,噶举派的大手印,实亦用如来藏思想为见地。所以密勒日巴的“现见空性”,实亦为现见本性自性空。

第二个故事说,雅龙人举行大宴会,乡民邀请密勒日巴主仆及寺中和尚参加,在一边为罗顿、达罗两位法师设座,一边为密勒日巴设座。和尚见密勒日巴的弟子大口饮酒,毫无威仪,于是罗顿便走下法座,站在尊者面前,要尊者在大众面前立一个因明量。这个要求,实在是认为尊者他们不能依因明来解说佛法,只是懂得观修气脉明点的瑜伽士。密勒日巴于是答道:

师傅啊!你最好是不要贪著语言文字,在禅定中,心住本来法性;于四威仪中随治烦恼。这样就能产生正确的功德。不然的话,心为妒忌和五毒等烦恼所使,将会造致堕入三涂的果报的!所以不要自焚身心才好。至于你们教派中所说的“因明”,我是不懂的。我自己的“因明”是依止善妙上师;请求“因明”口诀,依仗“因明”精进,在“因明”山谷中修行。这样就会在身心中产生修持的“因明”暖相;于是我就自然成为具足信心的施主们之“因明”福田。你因贪着于说教的“因明”,因而生起了妒忌“因明”。将来可能会堕入地狱“因明”去遭受痛苦“因明”的啊!舍此以外,其他的因明我是一概不懂的。

我们详尽地引录译文,实在想表达出如何现证空性。密勒日巴的回答,即是不住“因明”。因明对思维有用,但对离言则有害。所谓离言,即是舍离识境的名言句义,因明则恰恰是用名言句义来推理,是故欲证本性自性空,便非舍离因明不可。同样道理,对于“空”,亦不能用“虚空”“空寂”的概念来理解,一如观修的行人,不能落在“因明”来作抉择与决定。

现在我们只引用译文中所说的最后一个故事。

密勒日巴对和尚说:“法师啊!俗话说得好:‘是否吃了东西,看看脸颊上的红色就能知道。’是否懂得或修持了佛法,看看能否克服烦恼及我执也就晓得了。如果能降服烦恼和我执,那就表示此人懂得佛法,也修持了佛法。否则,纵然能够在谈话中全占上风和赢尽一切辩论,而对烦恼及我执却丝毫不能遣除,这种‘佛法’只是邪知和邪行而已。这种空言的说法纵然能够胜利,却必定会更增强自己的我慢,因而会成为长期流转轮回和堕落地狱之因。所以我认为这种说法和辩论是有损无益的。……现在话已说完,请各位回去吧!”

这一段话,对认识空与空性十分重要,若用“空言的说法”(即非依观修而说法)来说空,无论说得多么好听,文字排列得多么齐整,依然不能令人脱离烦恼和我执。为什么?因为完全是落于识境的名言与概念来说,与佛的内自证智毫无关系。既然与佛智无关,便依然是凡夫的哲学。佛智与凡夫哲学的分别,只在于前者舍离名言句义尽,后者则住在名言句义中。

现在,我们再接着看这故事的下文。

那些和尚听了尊者所说后依然认为,如果回答不了法上的辩难,那就是愚痴,所以坚持要辩论佛法,并请尊者先提出问题,提出自己的宗义。尊者于是提问道:“虚空是有碍法呢,还是无碍法?”

达罗答道:“从来还没有人问过这种问题!但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你提出任何问题我都要回答,所以我的回答是:‘虚空当然是无碍法。’除此尚有别的可能吗?”

于是尊者便入“虚空坚固三摩地”,对达罗说:“请你站起来走动一下,把四肢伸缩活动一下。”达罗就试站起来,谁知身体丝毫不能移动,就像四周有坚固的实质包围着自己的样子。尊者于是腾身空中行走、践踏、卧倒、趺坐,就像在实质的地上活动一样,然后对达罗说:“你方才说虚空决定是无碍,但现在事实证明虚空却是有碍法。”

尊者又说:“你要我立因明量,我现在便说:眼前这块大崖石是无碍法。你认为如何?”

达罗说道:“除非是你用邪咒或魔术,崖石当然是有碍法。”

尊者即契入虚空遍处三昧,身体随意穿过崖石,上入下出,下入上出,此入彼出,彼入此出;或半身隐于崖石,半身露外面,再穿石落地。最后尊者掷大崖石于空中,崖石下降时尊者以手托住,吩咐弟子拿一个柱石来,于是将崖石放在柱石之上。

达罗认为这是咒术,不能作为因明的量。尊者于是对他们开示六波罗蜜多及十波罗蜜多,然后说:“佛陀薄伽梵于契经中曾经说道:‘清净如来藏,遍满诸众生,一切诸众生,即是真佛陀’;又说:‘一切有情皆佛陀,惟为率尔无明遮,破彼无明即成佛。’”如是,经过辩论之后,这些法师和尚便诚心皈依密勒日巴了。

在这里,因明家可能会质疑,密勒日巴入三摩地,使虚空变成实质、使崖石变成虚空,那并不是世俗的现量,只能说是定中的境界,因此,会不忿密勒日巴调伏因明法师的方式。但如果懂得四重缘起中最深密的相碍缘起,便当知道,密勒日巴其实即是依相碍缘起而作示现。

所谓相碍,亦即是事相显现的缘。于世俗中,虚空显现为具足空间、崖石显现为无有空间,那是在我们这个识境世间中的任运圆成。若任运的缘改变(如依三摩地力),虚空的圆成就会显现为无有空间的实质,崖石的圆成就会显现为具足空间。这依然是因缘所生法,所以不能依世俗的现象来否定。如果因明家一定要否定,那么,就须要否定禅定的境界、三十七菩提分的四神足,以及佛陀所见的真如。

密勒日巴之所为,目的只有一个,显示不能根据世俗的名言与句义来认识事物,一定要离开名言句义,然后才能见光明空寂的自心。

前面已经说过,不能由空言说法来认识空与空性。什么是空言说法呢?那就是只说一些与修证无关的说话、与成佛之道无关的说话,完全依着名言与句义来推理,他们的推理可能有因明理则的依据,然而所立的宗,唯落名言句义边,这样一来,无论如何引经据典来演绎,亦只是冠冕堂皇的理论而已(看互联网上许多依言取义而说空的文章,就有这个感受!),因为完全与佛无关。既不能依此成佛,亦不是佛的现证,更不是佛的境界,实不能称为佛法或佛学。

对于空,他们一定以为自己并非依“虚空”来说空,然而他们必然有虚空与非虚空的概念,而且亦必然落在此概念中来理解佛所说的空,最少亦必将虚空来比拟空,因此才会流出“空故缘起”这样的说法,当这样说时,他们是依空间有一物,在此空间中便不能另置一物这样的概念,来成立自己的说法,因此必须有一个空间,然后才能在这空间中生起因缘所生法。如是引申,便成为“空故缘起”了,若不空,即无成立缘起的可能。

笔者这样说,可能会引起诤论,他们可能说自己并非依虚空来说空,只是依无自性来说空。缘起无自性,由此无自性才能缘起,所以说为“空故缘起”,这样辩论时只能说是诡辩。缘起无自性,一切诸法亦无自性,如果因为缘起无自性,便可以说“空故缘起”,那为什么不可以因为一切诸法无自性,即说“空故一切诸法”,而偏要说“缘起故空”呢?

起诤的人可以说:先要说“缘起故空”,然后才能说一切诸法无自性,因为一切诸法由缘生而成假有,是故无自性空,所以便只能说“缘起故空”,不能说“空故一切诸法”。这样的答辩,便将缘起与诸法看成是不同时成立,如是即落于三时分别,违反佛之所说。若依此修证,便须将缘起与诸法分别观修,先观修诸法如何依缘起而空,再观修缘起如何依“什么”而空。笔者在这里便要提出一个问题:这个“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唯一的可能,便是虚空。

说到这里,读者便应该理解“空”与“虚空”的问题了。

总结来说,若唯依名言句义,违反观修,可以说“缘起故空,空故缘起”,这充其量只能当是方便;若依离名言句义的观修,则必须由缘起成立有,然后超越缘起来说空,如是则为:“缘起故有,超越而见性空”,这才是缘起与性空的相互作用。这说法在文字上排列得很不整齐,但并非整齐才是真理。这样说时,缘起与有实在同时,只是在观修时,不需观一切诸法自性空,只需依重重缘起的超越来观缘起,当现证超越时,诸法自性空便自然同时成立。在这里,不牵涉空间,亦不牵涉虚空,甚至不牵涉空寂而得空寂,因为重重缘起超越,即是名言句义的超越。

现在,用《无边庄严会》中佛的开示,来总结本文:

无边庄严,此中菩萨住遍清净善巧之智,行于辩才,由义觉慧观察诸法本性自性。然一切法自性无住,无名无相无所建立,无边建立不可宣示,但以世俗言词演说。所有诸法本性自性皆不可说,无来无去无有文字。文字清净无有功用,何以故,诸法本性等虚空故。一切诸法亦复如是,无作无起无相清净,以虚空开示演说。此则诸法无门之门,门清净故,究竟无染,亦不随染。何以故,诸法究竟不生不起,所有自性亦不生起。

这段话是接上文说陀罗尼门而说,菩萨入陀罗尼门,即是“住遍清净善巧之智”,是即得到一个证量,这证量“遍清净”,但非究竟,所以说为“善巧”。因为既遍清净而又善巧,所以便可“行于辩才”,“辩才”即是说法,亦可说为“遍清净善巧”。

“行于辩才”而用“义觉慧”来观察诸法的“本性自性”,即是菩萨之所当为。什么是“义觉慧”呢?“慧”亦是证量,佛的现证称为智,菩萨的现证则称为慧。此慧,由义而得本觉、由所缘境(义)而得本觉,所以称为“义觉慧”。成立“义觉慧”这个名相,是为了跟佛的内自证智作区别。

于说法时,须知此义觉慧亦无可表达,只能用“世俗言词演说”,而且“诸法本性自性皆不可说”,本性自性“无来无去无有文字”,所以,便只能“以虚空开示演说”,因为“诸法本性等虚空故”,如是即为“诸法无门之门”。

在这里,说诸法本性等虚空,其实即是说诸法本性等同如来法身,并不是说诸法本性为空。凡在了义经中说“虚空”,必指如来法身而言。因为施设如来法身为空性,所以比喻如来法身的虚空才可以说之为空。当我们将“虚空”等同“空”时,必须如是了知,若贸贸然以虚空为空,而不知如来法身及如来法身功德义,那便是错见。这是抉择“虚空”与“空”的要害所在,佛称之为“末摩”(marman)。 97DNoDLV8si5s2vsgG3upquvpp2mtUbuWxBaLaKST6QYbKwgPgEfPAL2dNNmej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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