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使庞兹先生拥有了一个善于分析的头脑,最终,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了
圣文森特·保罗监狱里没有供罪犯学习的地方,犯人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儿—坐牢。这个监狱简直就是中央刑事法庭、巴士底狱以及大名鼎鼎的、关押基督山伯爵的监狱的复制品!
我睡在一张麻袋片做的床垫上,里面装着玉米叶和谷物壳儿,牢房在一个地下室里,暗无天日,这个监狱绝对是苦修和忏悔的好地方。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说自己见到的都是无情和残忍,虽然这里的规定很严格,极度残忍的行为随处可见,但罪犯不会无缘无故受到虐待,也不会遭受惨无人道的惩罚。
徇私枉法在这里并不奏效,不管你是银行家还是工厂小工,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国人,你能凭借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所有人都不得不从头做起,凭借自己的勤勉和良好的表现获得更好的机会。监狱外面所谓的影响根本越不过那道高墙,但仍有晋升的机会。这里的工作有好坏之别,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特权,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去一个逼仄的工棚,那里只能“身材矮小的进去,大个子根本进不去”,把大石块敲碎成小砂砾,一天七八个小时做着重复的工作,我坚持下来了。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我一直待在那个工棚里。我计算过,我敲碎的石块可以铺遍整个黄石国家公园了。我对这份工作已经驾轻就熟,我想他们为了让我继续干这份工作,肯定将落基山脉中的好几座大山都挖空了。自从我干了这份工作之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在我眼里都不一样了,如果他们让我再干久一点,我都能把那个省弄得比锅饼还要平整!
最后,我的能力得到了认可,被提升到监狱铁匠铺里当记录员,从那里又去了首席工程师的办公室工作,后来又被调到典狱官的办公室。至此,除了出狱之外,我已经没有升职空间了。
作为典狱官的帮手,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到监狱的任何地方,而不需要警卫的陪同。我有权和其他囚犯谈论公务,当然,一个距离我40英尺开外的警卫根本不知道我是在谈公务还是私事儿,所以我经常和他们聊天,和一位前银行家聊得尤为频繁,因为我非常想知道,一张伪造的支票在上个周六晚上刚刚兑现,我怎么能够在星期一就被抓了呢?
首先,伪造的签名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发现,其次,我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那张支票上,银行和警察局也对我一无所知,在不到48小时的时间内,我怎么就和那张支票扯上关系了呢?这是怎么想都不可能的事情。
神探勒考克 和夏洛克·福尔摩斯都不可能在48小时之内查到那张支票和我有关,就算是魔术师和预言家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即便是一个天赋异禀、具有超强想象力的人,也应该先去那家船运公司,接着他们可能才会联系到我身上。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两个目光短浅的侦探,虽然他们搞错了,但竟然比勒考克、夏洛克·福尔摩斯,甚至比预言家还要神速!
当我把这些情况都告诉那位前银行家时,他说,很显然,有人向警察和银行泄露了消息。
“你看,”他对我说,“这张支票是银行总部开出来的,然后星期六晚上在支行兑现,星期一早上10点之前,这笔账目根本不可能从支行转到总部。”
“一般情况下支票总要在银行保留一段时间,有时候为两三天。总部一般没有办法检测出支票是不是伪造的,因为在鉴定的时候,他们一般不会检测伪造的签名。写在支票上的那个人当时根本无法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只有当月底银行给他寄送报表时他才可能知道此事。”
“我相信,除了我和我的老同学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张支票的存在。”我赌气地说。
他用毋庸置疑地口气说道:“很明显,是他向银行泄露了消息。”
我像被穷凶极恶的事情吓得毛骨悚然一样,“不可能,”我大声地喊道,“我不相信会是他,另外,他也不可能给我招致这么大的麻烦而自己置身事外。”
“真的是这样吗?”那位银行家一脸嘲讽地说,“醒醒吧,可怜虫!现在的事实是你麻烦缠身,而人家却逍遥自在。”
“是的,但那是因为我在法庭上没有提到他的名字。”我依然在为他辩护。
“就是这样,他可能就是算准了你不会出卖他。”他反驳道。
“为什么我不会?”我问道。
“因为即便你最终明白是他在幕后策划了整件事情,但你不可能为了洗脱自己而指控他。”这位银行家回答道。“指控他的证据和指控你的证据一样有力,你们两个或许都犯了罪。顺便问一下,”他问,“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
“从那之后你见过他吗?他给你写过信吗?他给你提供过任何形式的帮助吗?”这位银行家抛出一系列问题来诘问我。
“没有。”我垂头丧气地承认道,不得不佩服他的逻辑思维能力。
“看在上帝的分上,醒醒吧,你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那位银行家大声吼道,“报复他,向银行写信告发他,他们会帮助你摆脱这个鬼地方的。”
“哦,我不能那样做!”我拒绝了他的建议。“如果我和他有什么恩怨的话,我也会当面和他解决,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他的。”
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打听一个不想让你找到的人是多么困难。实际上,我打听到他一直就在西海岸活动,我听说他买了几个电影院,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从事这份工作,然后,我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最可能的原因是,在当时,他并不是这个国家唯一从事电影行业的人,肯定还有其他人在从事一样的工作,比如阿道夫·楚克尔。 一些人做得很好,而一些人就没落了,例如楚克尔就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获得了这个行业的垄断权。但是我的老同学就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如果他没有死,那他一定是成功地隐姓埋名,让所有的人都认不出来了。但从那以后,我们的确没有再见过面,也许再见面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之所以知道他的行踪,完全源于我在蒙特利尔的女房东的一次来访,在我和那位银行家交谈后不久,她来到监狱探视我。我非常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关于我女朋友、扎罗斯,以及所有我认识的人的消息。
“扎罗斯应该还在美国,”她告诉我,“但我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我也再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
“也没有安吉丽娜的消息吗?”我问道,安吉丽娜是我的女朋友。
“没有,你呢?有没有她的消息?”她反问道。
“没有,”虽然极不情愿,但我也必须得承认,一想到她如此绝情地抛弃了我,我就非常难过。“她也认为我犯罪了吗?”
“我也不知道,关于这一点,她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有一次,她提到了你的老同学,说他知道的可能比我们认为的要多得多。”房东回答我说。
“她这样说吗?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我一脸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她说,“可能是他一直骚扰她,让她不胜其烦。”
“他一直骚扰她吗?”我大惊失色地问,“什么时候,在我入狱之后吗?”
“不是,当然是之前啊!”房东对我的失察似乎有点失望。“你怎么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也深深地迷恋着安吉丽娜。”
“当然没有,”我说,“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
“哦,你们男人都一样!”她懊恼地责备我,而我也哑口无言。“当男人迷恋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注意她身边发生的事情。”
我一脸羞愧地说:“也许你是对的,不过再告诉我一些消息吧,我老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自从你被捕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去了西部。”
“他没有写过信吗?”我问道。
“没有,”她说,“但是我曾经和一位在那边见过他的人聊过天。”
“他在做什么?”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好像结束了扎罗斯支行的业务,如今在做自己的生意。”她回答我说。
“什么生意,在哪儿?”我想一探究竟。
“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好几个地方呢,我想,可能到处都有,”她告诉我,“我听说他在西海岸不是买了就是建了几个电影院。”
“他一定做得很好。”我说。
“他们说是这样的。”她对我的话表示赞同。
她的这次来访让我知道了想知道的所有消息,我清楚地知道了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肯定是我的老同学陷害了我,由于自尊心作祟,他策划并实施了这次犯罪,然后嫁祸给我,把警察引到我家里来。现在他过得风生水起,而我在……坐牢!
幸运的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也包括刑期。我出狱的日子也在一天天临近,的确不是很快,但也在慢慢临近。事实上,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因为我没有将意外情况计算在内。不要紧,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提前出狱。
事情果然如愿以偿,1910年7月13日,我正坐在办公室的打字机前,典狱长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查尔斯,”他将那张纸递给我说:“马上给我复印一份。”
“好的,阁下!”我接过他手中的那份文件,把纸放进打字机里。我把那份文件放在我面前,开始打字。这是一封从总督办公室发出的信函,我打过无数份这样的信件,它们的开头大同小异,这好像是一封赦免令。
我机械地打着字,直到看到同狱犯人的名字,典狱官站在我身后望着我。当写到一个名字的时候,我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使劲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名字,是的,它在上面,这次像外面明媚的天气一样清楚了,不需要有任何怀疑,我已经有20多个月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那是我的名字。
典狱长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查尔斯,这是你应得的。”他的话语里充满了父亲的关爱。“一开始,你入不入狱由不得我决定,但恭喜你,刑期终于结束了。赶紧走吧,换身衣服,应该还能赶上下午去蒙特利尔的火车。”
他不需要再提醒我一次,我的心里乐开了花儿,飞奔到监狱里的服装店,穿上他们递给我的第一身衣服就走。谁在乎到底合不合身?谁关心形象好不好?我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自由!几个小时之后,我走在了街上,虽然穿得有点怪异,浑身上下只有5美元,但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我重获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