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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这是妈妈第二次让蜈蚣下跪。上一次，是蜈蚣上小学时，她跟班里的男同学打架，弄得她自己的手臂差点骨折。当然，那个男同学也挺惨。也是那时候开始，妈妈和老师发现了蜈蚣的体育天赋。蜈蚣还记得那个老师的名字，妈妈说，这个老师跟刘老师一样，对蜈蚣有恩，要记好了，不能忘。人不能忘恩——这是妈妈经常会说的话。
“好。”蜈蚣老老实实地跪下了。作为女儿，她在妈妈这里，服服帖帖的时候总归是少，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和妈妈对着干。她觉得妈妈过分老实，老实了，也就容易软弱。软弱的人是要被欺负的。她把身体练得这么结实，她在自己身上“装满了刺”，就是希望自己和妈妈不再受欺负。
“你打过白蔷？”妈妈厉声问。
“没有。”
“呼……”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是真话吧？没撒谎么？”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是真的没有。蜈蚣承认，她对白蔷做了很多不友好的事。但是动手，是真的没有过。
“你错在哪了？”
“我不该欺负白蔷。”
“你都怎么欺负白蔷了？”
“冤枉她偷东西，骂她，排挤她，把她关在男厕所里……还有很多。”
“白蔷和锦绣都说，说是穆朗叫你这么做的，是么？”
“不，不全是。”
“还好，”妈妈坐了下来，“你还算是有脸皮，敢作敢当就是有脸皮，出了事不往别人身上甩，这也算有脸皮。”
“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妈妈让你读书，让你把身体练得棒棒的，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是为了让你到处张牙舞爪。张牙舞爪的，往往就是那最没用的人，懂吗？”
“现在懂了。”
“你会写吗？”
“嗯？”
“像王锦绣那样的文章，你写得出来吗？”
“写不好，但……要是硬写的话，也可以试试。”
“知道我让你写什么吗？”
“向白蔷道歉。”
“刘老师他们护着你，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他们不想毁你的前程。但我不这么想。错了就是错了，谁犯的，谁承担。你眼下还未满18岁，你承担不下的，我这个当妈的来。不管学校怎么处理你，网上那些人怎么骂你，我都跟你一起受着，没办法，我没有教育好你。大不了，妈妈把超市盘出去，把咱俩的小房子给卖了，然后我们回老家乡下。乡下也是有学校的，没有宏远那么好，可是，你好好努力的话，考个大学还是没问题的。”
盘超市？卖房子？蜈蚣知道超市和房子对妈妈来说意味着什么，她鼻子一酸，泪水在眼里打着转。
“起来，去写吧。”妈妈甩甩手。
“你这算是怎么回事？事情又不是白蔷一个人犯的，要写什么，要怎么道歉，也应该带上我们家申深深吧？”阿深的父母带着他走进了超市，说话的是申母。
“我们俩都商量好了，这件事，是无论如何要给白家一个说法的。既然要发道歉声明，就应该让两个孩子一起发。我们还打算找时间去白家一趟，登门道歉。看白家提什么要求吧，只要不过分，我们都答应。”白父道。
当何雨薇和申深深的这份道歉声明出现在他们各自的微信朋友圈、他们家长的微信朋友圈、家委会和班级的微信群时，李遇刚刚吃过晚饭。手机对李遇来说，只是个通讯工具，偶尔也能查查学习资料，所以，他还不知道高一五班的同学们和他们的家长都被这封道歉声明给“炸”了出来。被“炸”出来的还有宏远高中的领导和老师们，更别说仍然持续关注着411事件的媒体和网友了——没想到，这个瓜可以吃这么久。
“小遇我们能聊聊吗？”
是妈妈的声音。每天饭后，李遇会站立一刻钟，然后开始投入紧张的学习。妈妈比谁都明白，李遇的时间很宝贵。宝贵到，妈妈几乎没在这个时间段打扰过他。
“现在么？”
“今天……”妈妈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先把学习放一放吧。”
“怎么了？”李遇不可思议地看着妈妈。
妈妈拿出她的手机：“这篇文章，你看过吗？”
李遇定睛，这个他还真看过，是白蔷给他看的。
“看过。”
“那这个呢？”妈妈把屏幕切换到了图片库，滑出一张家委会群聊的截图。
“道歉声明……”
“好好看看。”
李遇看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班里的这些事，是白蔷告诉了你，你才知道的，还是，其实你早就知道？”妈妈问道。
“我……”
“请你跟妈妈说实话。”
“我多少知道一点吧。我知道班里的同学在排挤白蔷。”
“你是班长。”
“是啊，我是班长，我根本就不应该当这个班长。”
“哪怕你不是班长，你就不可以伸出援手？”
“妈妈，我是觉得，这些事跟学习没关系。”
“如果爸爸妈妈让你变成了一个无法体察人情，也没有怜悯之心的学霸，那这样的学霸，我们不培养也罢。爸爸妈妈虽然严肃，对自己，对家人也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但是，对待这个社会，对待周遭的人和事，我们并非如此。你专注目标，专心学习，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为了目标，为了学习，你变成了一个没有同情心，对他人漠不关心的家伙，那身为你的父母，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法律不外乎情理。你将来要是真的从事了法律行业，你也不会是个合格的律师。你知道你爸爸的律所一年要为社会提供多少法律援助吗？”
“妈妈，对不起……”
“不，不是这样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和你爸爸。”
“我想，我并不适合当班长，最起码，暂时不适合。我不够称职。”
“羞愧了，是吗？”
李遇点点头。
“我和你爸爸，我们也觉得十分羞愧。那你想怎么做呢？”
“把班长的位置给合适的人。”
“可以。我们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