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猜到过,上次给媒体爆料的,和这次用微博小号发文的,会是同一个人。她也猜到过,这个人就在宏远。但她万没想到会是王锦绣。要知道,在高一五班,王锦绣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哪怕白蔷跟王锦绣住在同一个宿舍,她们也几乎没有过任何交流。白蔷曾经羡慕过王锦绣,羡慕她无需关注别人,更羡慕她不屑得到别人的关注。
然而,“透明人”王锦绣,现在就站在白家客厅里,站在所有人面前,不疾不徐地说着:“那篇文章,是我写的。之前给媒体爆料的,也是我。”
“锦绣!你在瞎说什么啊!”王母开始慌张,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去拉女儿。身为家委会委员的王母,她是坚定不移的“穆派”,她无比拥护穆母,跟穆母走得很近,可以说,她是把穆母当偶像的。王母并不相信穆母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像网上那篇文章里写的那么不堪,更不相信这篇文章居然出自自己女儿之手……
王母的话,王锦绣跟没听见似的,她从王母和那几个家长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了客厅最中央。她的表情既严肃又庄重,仿佛要发表重要演讲。除了她,其他人的表情都是懵的。
这样的王锦绣,对刘子琪来说也是陌生的。不但是王锦绣,今天在场的另外几个学生,蜈蚣、白蔷、阿深,还有穆朗,他们对刘子琪来说都显得十分陌生。刘子琪曾以为自己了解每一个学生,但是事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的那些了解,全都停留在她的自以为是上,她从未走进过他们的内心世界。她试图去呵护他们每一个,却始终没弄明白,比起所谓的呵护,他们更渴望的是了解和认同。
这个剪着厚重留海,戴着粗黑框眼镜,缩着脖子,甚至还有些微微驼背的王锦绣,她跟白蔷一样,也曾是刘子琪的“重点保护对象”。刘子琪只知道王锦绣有社交恐惧症,却从没有去了解过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有社交恐惧症。事实上,从王锦绣此刻的表现来看,这个敢于站出来当众发言的孩子,她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社交恐惧症。
“王锦绣,你给我回来!你在瞎说什么呀!”王母怎么也坐不住。
那穆母也跟打量陌生似地看着王锦绣:“孩子,话可不能乱说。你为什么要爆料,又为什么要往穆朗身上泼脏水?这些事情,完全都说不通啊,以阿姨对你的了解,你是个乖孩子,更是个老实孩子……”
“了解……你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了解,你怎么会了解我?”王锦绣似乎笑了那么一笑,“我上初中时,也跟白蔷一样,被全班同学排挤,我试过告诉老师,也试过求助家长,但他们都觉得是我的问题。他们说,锦绣呀,你要学着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你。我真的适应不了,所以,我选择了沉默。其实我没有社交恐惧症,我就是不想融入任何集体,我害怕。直到白蔷来到我们班,看到她的遭遇,我才觉得,我们这样的人,我和白蔷,我们不能总是沉默,总是不敢说‘不’吧,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白蔷出走之后,我匿名向媒体爆料,这件事,我没有做错。还有,我无意中得知了穆朗的所作所为,我用小号发了一篇长微博,我撕下了她的面具,这件事,我还是没有做错。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快给我闭嘴!”王母怒斥。
王锦绣也不怵:“应该闭嘴的人是你!”
“锦绣妈妈,我觉得,还是得让孩子把话说完。你们不是一直都说自己是什么开明的家长吗?开明家长,就得让孩子说话,你老是让她闭嘴是怎么回事?”白父看着王母。
“锦绣,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刘子琪上前,轻轻按住了王锦绣的肩膀。
“当然是真的!我就是看不惯高一五班这些人,早就看不惯了。我就像一颗小沙粒,风一来,就可以被吹到任何地方去。但是,即便这样,我也可以努努力,落到谁的眼睛里去,迷一迷谁的眼,让谁痛上一痛!”王锦绣说毕,走到了王母身边,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还是那个患有社交恐惧症的,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的沉默的少女。
“什么叫无意中得知穆朗的所作所为……这根本就是诬陷!”穆母忿忿。
“我有证据,”白蔷,“到底是真是假,我可以跟穆朗对质,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胡说!王锦绣是胡说,你也是胡说!我才不跟你对质,妈,我们回家吧,这就回家……”穆朗全身都在发抖。
白蔷的语气里不无轻蔑:“怎么了,你是不敢跟我对质么?”
穆母冷哼了一声:“没有什么不敢的,我们穆朗行得正坐得端。”
“妈,我们回家吧……”穆朗哀求着。
“这些事,你又没做过,你怕什么!”
白蔷用下巴努努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是因为她做过,她才怕呢。这里面有我和穆朗的聊天记录,从她加了我好友的那一刻,她就在想法设法让我离开高一五班。蜈蚣和阿深,还有其他同学,他们之所以这么对我,有一多半是因为穆朗在背后使坏。”
“把电脑给我!”穆母伸手去抢。
端坐了很久的李母站了起来,上前挡在了穆母和白蔷中间:“还是我们来看吧。”
“我是家委员主任委员。”穆母说道。
李母显得更严肃了:“以前是。以后,说不准。”
“就……就是……”王母率先站到了李母身边,“这份聊天记录,得我们先看。如果白蔷说的都是真的,那也证明了我家锦绣没有撒谎。我女儿是为了正义!”
王母说话间,那几个李母的拥趸亦纷纷站起。再过了一会儿,除了穆母,家委员的家长们都站到了李母身边。
“元宝妈,你别愣着了,赶紧给大家续茶啊。各位边喝边看,慢慢看。可千万看仔细了,咱不冤枉好孩子,但对那些一肚子坏水的孩子,也不能纵着!”白父对白母说完,便直拿眼看穆母。
穆母孤立无援,却仍昂着脖子:“我的孩子不可能干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