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蜈蚣的冷淡，在白蔷确定回校却还未正式回校时，穆朗就已经感觉到了。当蜈蚣和阿深走出教室时，穆朗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冒了上来。是的，她需要找蜈蚣好好聊聊了。但是，这天蜈蚣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就有几个搏击社的社员来找蜈蚣了，说是社里的事情要商量，刚好可以一起去食堂吃午饭，边吃边谈。蜈蚣看起来挺开心的，带上阿深就跟着社员们走了。
穆朗平时高冷，见她落了单，也没有同学敢坐过来跟她一起吃饭。相比之下，原来木讷沉默的白蔷倒像变了个人一样。白蔷走进食堂后，不但跟同班的同学打招呼，还对那些不认识的人频频微笑。白蔷坐的明明是四人桌，却足足挤了六七个人，有好几个甚至都不是高一五班的。
白蔷回校，也就意味着她还是要住进女生宿舍，她还会是穆朗的室友。晚自习下课，待穆朗回到宿舍，她发现宿舍内居然挤满了人，全是高年级的学姐。那些学姐正围着白蔷问长问短，什么离家出走都去哪了，路上都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了，白蔷不再是刚到宏远时那个怯生生的白蔷了，她眉飞色舞地给学姐们讲述着她离家出走的经历，讲到有趣的地方，大家都笑了起来。
“你们……你们都不睡觉吗？宿管该来查房了。”穆朗把包往自己床上一扔。
“这谁啊？”一个学姐蹙眉。
另外一个学姐回道：“高一五班的班花嘛，叫穆朗，这你都不认识？”
“原来是班花呀，既然是班花，行啊，学姐我今天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这个班花替我倒杯水。”那个蹙眉的学姐翘起了二郎腿。
学姐们大笑起来。
“你们不要太过分，我这就去找宿管。”穆朗厉声道。
这时，蜈蚣正从洗手间走出来。
“学姐们好，”蜈蚣笑着，“你们聊着，我给你们倒水。”
“你少往自己身上揽事，我说让你倒了吗？”那学姐仍不依不饶，“我只是听说在你们高一五班有很多传统，比如，你们有一个传统就是欺负新来的同学。小姐姐我今年高三了，对我来说，你们这些高一的全都是新来的。怎么，就许你们欺负新来的，不许我欺负新来的么？”
“没有的事，我们班哪有这种传统……”蜈蚣道。
“学校替你们瞒着，老师替你们瞒着，但是，你们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些学姐可是一清二楚。以前我们没管，是我们不对，就让这种事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了。现在呢，我们得管。”学姐说着，转对白蔷，“有事就来找我们，别怂。”
说完，这位学姐站了起来，其他学姐也纷纷跟着站起。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们是学校文学社的，刘子琪是我们文学社的指导老师。你们干了有损刘老师声誉的事，还搞到她被停课，这笔账，她不跟你们算，我们来跟你们算，”学姐用手指着蜈蚣和穆朗，“你们俩最好给我老实点！”
“你不就是比我们多上了两年学吗？你以为我们会怕你？”穆朗涨红了脸，“这是我们的宿舍，请你们马上离开！”
“不错，有性格，我记住你了，穆朗是吧？”学姐慢慢走近穆朗。
“学姐，你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我保证，白蔷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在教室，只要她在宏远，我蜈蚣肯定不会让别人欺负她。这个，我答应过刘老师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她。”蜈蚣忙拉住学姐。
学姐冷哼一声，这才带人离开。
“你为什么要带她们来宿舍，就快熄灯了，要是被宿管知道，我们会被骂的。”穆朗走到白蔷面前。
白蔷抬眼看了看穆朗，然后戴上了耳机，“哧溜”就爬上了床。
“你下来！”穆朗还在说话。
蜈蚣拽着穆朗到了阳台。宏远的每间宿舍都标配有半封闭阳台，可以透透气，也可以晾晒衣物。在女生宿舍这里，阳台是最适合说悄悄话的地方。以前，蜈蚣和穆朗就没少在这嘀嘀咕咕。
再过五分钟就要熄灯了，从阳台看过去，对面就是男生宿舍楼。男生宿舍楼里，不断传来嘻嘻哈哈的打闹声，用宿管的话来说，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精力过于旺盛。然而他们精力再旺盛，熄灯之后，整栋楼都会变得安安静静。411事件后，除了刘子琪被停课，还有个宿管被辞退了。学校对学生宿舍也加强了管理，一切都变得更严苛了。
“你为什么要怕她们？”穆朗问蜈蚣，“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蜈蚣，只有别人怕你，什么时候你会怕别人？”
蜈蚣看着对面宿舍楼明晃晃的灯光，说道：“那个学姐叫吴桑，她的名字你肯定听说过，她现在是我们学校贴吧的学生管理员，还是学校官网论坛的版主之一，什么QQ群、微信群，这些就更别说了，她都有权限，总之，她说的话很管用的。白蔷离家出走那段时间，吴桑学姐没少在各种地方发帖子。现在，这件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了，白蔷也回校了，你最好别去招惹吴桑了……”
“原来你是在担心自己。”穆朗冷笑。
“我到底是在担心谁，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清楚什么？”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吗？我现在就觉得特别害怕。”
“害怕吴桑吗？你不用怕……”
“不，我害怕的人是你。”
“你怕我？”
良久的沉默后，宿舍楼熄灯了，映在蜈蚣和穆朗脸上的只有微微亮的月光。
“穆朗，我都知道了，白蔷给我看了你们的聊天记录，是你一直在鼓励她离家出走。还有，4月11日那天，我把白蔷关在男厕所，顶着门把手的扫把，就是你递过来的。我全都想起了。你递给阿深，阿深顺手递给了我。这些，都是你计划好的，是吧？”
这句话，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宿舍楼内，穆朗一字一顿全都听得真切。
“我没有……”穆朗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率率的声响，她转头，“谁？谁在那！”
“是……是我，”声音很轻，是同宿舍的王锦绣，“我来晾衣服。”
“都熄灯了，晾什么衣服！”
“噢……”王锦绣说完，退进了门内。
穆朗她们宿舍一共有四个人，王锦绣就是那第四人。这个王锦绣，不论在班里还是在宿舍里，都特别没有存在感。之前刘老师跟大家说起过，说王锦绣有社交恐惧症，大概是这样，班里的同学，没事也不会跟她走得太近，以免给她增加社交压力。看起来，王锦绣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状态，她也始终作为透明人存在于高一五班。
“我真的没有。”穆朗继续转对蜈蚣。
“你要是还不承认，聊天记录的事，我可以把白蔷叫出来对质。他们管这个叫校园霸凌，是，我和阿深确实霸凌了白蔷，我们总是找她的茬，总是喜欢跟她过不去。不仅仅是我和阿深，我们班的同学几乎都这样，就好像这才是正常的。可我们心里其实都明白，这样不对，这样是错的。至于你，你的行为，比我们的还要可怕，还要可恶……穆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听我解释，我就是不希望白蔷继续留在我们班，拖我们班的后腿。”
“真的是这样吗？”
“刘老师对她那么好，还让李遇跟她结对，弄什么学习互助小组……”
“是因为嫉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穆朗有些站不稳当了。
“就……停手吧，我不管你接下来要对她做什么，停手。”
“现在，连你都要护着她了？”
蜈蚣没有回答穆朗，她慢慢朝门内走去：“熄灯了，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