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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刚驶入绕城高架，王海生就接到了姐姐王海萍的电话。王海萍在电话那头哭得一塌糊涂，说是儿子皮蛋在兴趣班跟一个同学打起来了，如今，两个孩子都受伤了，在儿童医院。王海生一听，这还了得，顿时心急火燎。
贡珍虽冰冷，虽有些不通世故，却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这儿童医院比贡珍住的美晨大厦要近，前方五公里下高架就到了。没有道理说，这种时候了，还要王海生先送她回家。
“赶紧去医院，到了医院，我再打车回家。”贡珍道。
王海生一边提速，一边说着：“也只有这样了。你看，我这赔礼道歉都不能赔到位，还请你包涵。我姐姐吧，如今是离了婚，带着孩子不容易。皮蛋……噢，也就是我外甥。皮蛋这孩子，总是让我们不省心。”
“嗯。”贡珍的语气不像刚才那么冰冷，“你这个舅舅，倒是挺称职。”
“我姐离婚后，就一直带着孩子跟我住。我爸妈呢，觉得城里的房子小，怕我姐娘俩回来了腾挪不开，二老特意回乡下了，说是养老。现在，我算是这个家里的大家长，这个家呢，而今最重要的就是皮蛋。我不称职不行啊。”
“孩子的爸爸呢？他就什么都不管？”贡珍不知怎么，脱口而出这两句问话。
王海生摇头：“那个人渣就算是想管，都不能给他管。”
“唔……”贡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那个混蛋，家暴。不然，我姐也不至于就离婚了。”
“有你这样的小舅子，他居然都敢家暴？”毕竟，王海生看起来并不好惹，贡珍才有这样的疑惑。
“我姐一直瞒着我，最后还是皮蛋告诉我的。我呢……”王海生笑了笑，“我把他狠揍了一顿。”
“所以，你才从刑侦大队到了城西派出所？”
“你都知道？”
“‘海市在线’的人告诉我的，这应该不算隐私吧？”
“当然不算。这事，我犯了，我错了，我也认了。但是，要是重新选，我还是会这么干。有的人，你就没法跟他讲道理。”
“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
“那你有没有想过，皮蛋现在用‘武力’解决跟同学之间的矛盾，这种行为，是不是跟你们学的呢？你和他的父亲。”
“这个……”王海生倒是从没想过。
“前面出口下高架，就是儿童医院了，我该下车了。”
王海生还有很多话想说，见贡珍这样，他也只得噤声。很快，车子下了高架，王海生找了个车辆临时停靠点，将车子停好。
“不管怎么样，今天又遇到了，也是个缘分。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所以，我们能加个微信吗？”这些话，王海生说得很快，他生怕贡珍就这么下了车，他生怕自己来不及把话说完。
“我很少用微信。”
“刚才你说的，孩子的教育问题，这方面，我还想请教你。”
“行吧。”贡珍终于还是掏出了手机。
贡珍是在美晨大厦门口看到刘子琪的。今天的刘子琪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她剪了齐耳的短发，穿了一件红色连衣裙，纤细的脚上套着细高跟鞋。原来，她就是刚才会场里那个红裙飘飘的女同学。
“阴魂不散？”贡珍无奈。
刘子琪直言：“我知道你去过同学会会场了，孙老师说他看见你了。不管你有多烦我，有件事，我得跟你聊聊。”
“说吧。”
“你还没吃晚饭吧？找个地方吃饭，你请我。”
“为什么？”
“自从我们再聚，每次见面我都低声下气向你道歉，说了不知道多少对不起。反正，说了也没用，我呢，我也不想在你这低声下气了。要不是孙老师一定要见你，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本来这会儿，我还在开同学会，有吃有喝，我还准备了节目要表演。因为你，我饿着肚子，准备的节目也废了，你不应该请我吃个饭？”刘子琪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贡珍。
贡珍嘀咕：“我今天遇到的这些，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啊。”
“你们楼上就有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是一定很贵。走啊。”
“刘子琪，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知道你请得起。”
贡珍觉得自己回家之后，应该找本黄历来翻一翻，看看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先是遇到看起来冒冒失失的王海生，又被风风火火的刘子琪给截住了。贡珍虽有不情愿，刘子琪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贡珍也只得在前面带路。就这样，两人终于到了新开的餐厅。刘子琪还真的不客气，只拣贵的菜点。
菜很快就上齐了，刘子琪这才说道：“不绕弯子了，这事我直说——孙老师想见你。说起来，我也有三四个月没见孙老师了。上一回，还是春节前，我们几个同学去他家拜早年。那时候，他还不这样，看起来身体很硬朗。这次筹备同学会，大家才知道，孙老师病了。”
难怪了，贡珍心想，难怪孙老师看起来像个骨瘦如柴的七旬老人。
“什么病？”贡珍随即问道。
“一发现就是晚期了，肝癌。他是唯物主义，他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日子了，很快也就接受了现实。就是，他女儿说要治，他就配合着治一治。前几天还让王鎏给拟遗嘱。王鎏你还记得吧？我们班同学，特别能说那个，现在是律师。”
“嗯……”
“听说我们要开同学会，又听说我们邀请了你，孙老师很高兴，说什么都要来。结果你倒好，来了却又走了……”刘子琪顿了顿，“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还在怪他，也没有理由说，现在他病了，你就非得体谅他、原谅他。孙老师就是想见见你，他日子不多了。我也不是求你什么，愿不愿意见，这得看你。只是，你能不能想想孙老师也有对你的好的时候。那会儿，我觉得他特别偏心，特别照顾你……”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冷血无情吗？”
“我知道你不是，不然，411的事，你也不会帮我。”
“那你在这说一火车的话，你给我考虑的机会了吗？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行，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换你说。”
“我答应了。”
“就这样？”
“好了，吃饭吧。我的钱不是大风吹来的，别浪费了那么贵的饭菜。”
刘子琪笑了：“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