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是一个时钟,此刻,指针正飞速逆时针转动。刚到海市的白蔷,从没想过要融入这座城市,它不属于她。就好像,自从家里多了个弟弟,那个家也不再属于她。然而,她需要继续走下去,需要穿衣吃饭,更需要接受教育。这是曾跟白蔷相依为命的奶奶的临终嘱咐,奶奶希望白蔷可以上大学。
宏远高中真大啊,大到白蔷常常会迷路。让她困惑的不仅仅是迷宫般的校园,还有她那些谜一样的同学。她一点都看不懂他们。巧了,他们也看不懂她。比起跟同学相处,她更喜欢沉醉在网络世界。在网络里,有看不完的漫画和小说,还有数不清的剧和电影,最重要的是,还有朋友,素未谋面的朋友。她从没想过跟这些网络上的朋友见面,在虚拟世界里互相打气,对她来说,这些已经十分珍贵。她唯一见过面的网友就是老乡张强,他是个特例,他跟白蔷一样不喜欢这个城市,在工地上,他总是被欺压的那一个,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除了张强这个网友,白蔷还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就是穆琅。如果白蔷没有回来,穆琅现在应该还是白蔷的朋友。有那么一段时间,在QQ上,穆琅和白蔷无所不谈。穆琅说,她也想帮白蔷,但是,她无法说服班里其他同学,她也很为难。在这个班集体里,白蔷是突如其来的,白蔷是个异类。得知白蔷并不想呆在海市,更不想呆在宏远,穆琅给白蔷出了个主意:既然不喜欢这里,你就应该离开。在这之前,白蔷想过离家出走,但它只是个念头。
改变是需要勇气的,穆琅告诉白蔷。就这样,白蔷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在这个计划里,她不但得到了穆琅的帮助,还得到了张强的支持。说实话,白蔷也想过放弃,她有那么一丝丝不确定,她不确定这个选择是否正确,更无法想象接下来的生活会是怎样。直到,4月11日那天上午,蜈蚣把白蔷关进了男厕所。于是,白蔷提前实施了她的计划。
只可惜,这个堪称完美的计划最终还是以白蔷的回归而宣告失败了。穆琅说,她对白蔷很失望。从白蔷回来,她们只在QQ上聊过一次,那次之后,穆琅再没找过白蔷。
此刻,白蔷说出了这一切,然而,蜈蚣并不相信。
“不可能……”蜈蚣笑了,“穆琅怎么可能会帮你,她最……”
她最讨厌的就是你了——这句话,蜈蚣到底没能说出口,那实在太过尴尬了。
“你要不信的话,”白蔷顺手打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闪亮的发卡,“这个,你见过吧?”
蜈蚣当然见过,这个发卡是穆琅最喜欢的。
白蔷有那么一丝小得意:“穆琅送给我的。”
“肯定是你自己买的,这种发卡又不难买到。”打死蜈蚣,她都不相信穆琅会把自己珍爱的饰品送给白蔷。
“还有这个,我和她的聊天记录。”白蔷拿过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蜈蚣犹豫着,直到白蔷将笔记本电脑举到了她的面前——是了,那个熟悉的QQ头像,那排熟悉的QQ号码,还有那些熟悉的表情包——确实属于穆琅。蜈蚣只觉得周身发冷,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在弥漫。蜈蚣的胆子向来就很大,似乎从没惧怕过什么。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她就一直履行着保护自己和霍水仙的职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阵仗没见过?她9岁那年,陪霍水仙在夜市上摆摊,有人拿了东西就跑,她愣是追了两条街,要到了钱。
如今的蜈蚣,不但在学校没人敢惹,就是在水仙超市所在的那条街,她也是名声在外的。那条街上,谁不知道超市老板娘有个凶神恶煞的女儿?说起来也是没办法,霍水仙嘛,她这种软趴趴的性格,已经吃了太多亏。要是蜈蚣还跟那当妈的一样,这两人才真的成了别人口中好欺负的孤儿寡母。孤儿寡母怎么了?孤儿寡母得罪谁了?在蜈蚣这里,“孤儿寡母”从来就不应该是软弱的代名词,愈是处在这种境地,就愈要强势些。
弱者或许会得到同情,可弱者从来就得不到尊重。是啊,这个世界对蜈蚣来说,一直都不够柔软,那么,她就只好坚硬。她不想成为被石头碰碎的鸡蛋,她也要化身一块顽石,哪怕又臭又硬。
但是,从不畏惧的蜈蚣,在看到穆琅和白蔷的聊天记录后,她真的害怕了。到底哪个才是穆琅?是最最讨厌白蔷,希望白蔷早点离开高一五班的那个吗?还是,在白蔷口中,那个真心实意在帮助白蔷的最最善良的女孩?
蜈蚣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有些事情她必须好好想想。她顺着墙角,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怎么,你还打算赖在我家不走?”白蔷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白蔷有些后悔将穆琅的事告诉蜈蚣了,虽然,告诉蜈蚣会让白蔷觉得很爽快。白蔷就是想让蜈蚣看看,蜈蚣最好的朋友穆琅是怎么背叛蜈蚣,和白蔷成为朋友的。不过,穆琅现在已经将白蔷拉入QQ黑名单了——这个,白蔷可不能告诉蜈蚣。
蜈蚣没理会白蔷,蜈蚣陷入了回忆:4月11日,早自习的课间休息,照例是同学们的玩乐时间。阿深从座位上站起时,碰翻了同桌白蔷的书本。据说,白蔷对阿深翻了个白眼。阿深大怒,叫嚣着。白蔷飞奔着跑出教室。是的,白蔷跑进了男厕所。几个同学追到了那里,阿深说,既然这个扫把星那么喜欢在厕所呆着,就让她一直呆下去。接着,阿深给了蜈蚣一把扫把,蜈蚣顺手用扫把横插了男厕所的门把手……等等,阿深怎么会有扫把,他当时就站在蜈蚣身边……
蜈蚣抱着脑袋,拼命地想。她突然了记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只说了两个字,却很是甜美。
“给你。”那个声音说。
是女同学的声音,她在跟阿深说话。没有记错的话,当时那个女同学正站在监控死角。
“你知道是谁把扫把递给我的吗?顶着门不让你出来的那把。”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蜈蚣,她突然问向白蔷。
“这重要吗?”
蜈蚣指了指已经被白蔷别到头发上的亮晶晶的发夹:“如果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