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一周后，宏远高中的一场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
发布会就安排在校内的多功能厅，穿着黑色套裙的毛校长站在深蓝色的LED背景前，她严肃的表情仿佛在告诉众人，这是一个严肃的会议。
半年前，宏远高中就流传起了小道消息，说是校长即将调任，新任校长的候选人便是毛郁秀。话说这毛郁秀，本是主管人事的，411事件后，在校长的授意下，她全力顶上，统揽全局，能力愈加凸显。虽然现任校长的调令还没下，继任校长也还尘埃未定，但在宏远高中的一干人等看来，毛郁秀已然是校长。
聚光灯下的毛郁秀，其实不再年轻，正因为不再年轻，她的脸上有着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沉稳——让人信任的沉稳。在她的简短陈述中，表达了以下几种意思：411事件校方有不可推脱的责任；经过调查，高一五班班主任刘子琪监管失职，对其进行停课处理；校方已经获得了家长的谅解，校方十分感谢；校方将整顿教师队伍，加强教师队伍的建设；恳请媒体客观报道，也希望这起事件不要影响学生们正常上课。
“那个女孩还会回校上课吗？”在提问环节，一个女记者站了起来。
“当然。”毛郁秀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微笑，“我们将安排心理医生对她进行必要的心理疏导，这一点，也得到了家长的支持和配合。”
发布会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毛郁秀又陆陆续续接受了几个采访，当人群渐渐散去之时，她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贡珍。这个细瘦的女人，背着硕大的包，长发盖住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却清澈明晰，正盯着毛郁秀。
“是贡老师吧？”毛郁秀走过去，“咱俩应该是见过的？”
“见过，在白蔷家门口，那会儿，你跟刘子琪在一起。”贡珍拢了拢长发，露出了另一只眼睛。
“幸会。”
贡珍不愿多加寒暄，只问道：“刘子琪怎么没来？”
“噢……”毛郁秀沉凝着，“你刚才听到了，刘老师目前处于停课状态。”
“噢……”贡珍的声音拖得很长，“很完美。”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优秀的管理者和经营者，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完美。”
“谬赞了。”
“你听错了，我并没有在夸你。”
没等毛郁秀说话，贡珍便扭头离开了。比起这个虚头巴脑的新闻发布会，贡珍还要去更重要的地方。
水仙超市，蜈蚣妈妈正在看一档本地的电视新闻栏目。
“雨薇，何雨薇！”蜈蚣妈妈尖叫着，“白蔷找到了呀。”
本在整理货架的蜈蚣走了过来：“嗯。”
“这就是你们的新校长吧？”蜈蚣妈妈指了指电视里的毛郁秀，“气质真好。”
“我也不知道。”
“你看你，连新校长都不认识！她叫毛郁秀，毛校长，呐，你过来，看仔细了。”
说实话，蜈蚣跟这位所谓的新校长并不熟。她不认识毛校长，毛校长更不可能认识她。就好像每个宏远的老师都不可能认全宏远的每个学生，每个宏远的学生也不可能认全宏远的每个老师。这么简单的逻辑，蜈蚣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懂。学校、校领导、老师，这些人，在妈妈的概念是最至高无上的，比她这个小超市里所有顾客加起来都要重要。因为这个，妈妈平时总是跟蜈蚣说，要听老师的话，要做个好学生。
“原来，白蔷真的是离家出走，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妈妈在那自说自话。
蜈蚣并没有心情陪妈妈聊天。白蔷“失而复得”，重新出现在海市的这一周，学校也好，班级也好，都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故。这些变故，让蜈蚣焦灼不安。首当其冲的，就是刘老师被停课了。和这个相比，蜈蚣宁愿接受惩罚的人是她。
代替刘老师，暂时担任高一五班班主任的是陆阳。陆阳本就是班级的任课老师，教数学。蜈蚣并不喜欢他，就好比她也不喜欢数学。如果说刘老师是和煦的暖风，陆阳就一定是似火的皎阳——他总是不苟言笑，像是谁都欠他几百道未解的数学题。
刘老师还没有跟高一五班的学生们正式道别（大概也不会有道别了），陆阳就忙忙地上任，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每个学生谈话，蜈蚣自然也被约谈了。
“何雨薇……”陆阳拖长了“薇”字，眯缝着藏在眼镜片后面的双眼，“你的情况刘老师都跟我说了。”
“唔……”蜈蚣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站着。
陆阳也站了起来，重重把手里的教案往办公桌上一摔：“知道刘老师为什么会被停课吗？”
蜈蚣当然知道，她比谁都知道。
“我去找校长，我去认错。只要刘老师不走，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这是蜈蚣的心里话。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但是……”陆阳又拖长了声音，“刘老师选择替你，替你们担着。”
“没有我们，就只有我，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听说了，听说高一五班的何雨薇，不，蜈蚣，蜈蚣很讲义气。你给我听仔细了，我不是刘老师，我没有那么宽容大度，我不想说什么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事实上，你们也早就不把自己当孩子了。在我这，错就是错。在我这，光知道错了还不行，还得改，还得修正。”陆阳重新坐下，摘下他黑框眼镜，用一块布仔仔细细擦着，继续说道，“你不是讲义气吗？巧了，我也是。我是刘老师指定的代班主任，可以说，是她把你们这33个学生托付给我的，我得对得起她。以前的事，我没管，很遗憾。但从今天开始，我不得不管，也必须得管。何雨薇，往后别再犯错，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学校没给你惩罚，刘老师也没来得及给你惩罚，但是，你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你是出头的那一个，行，这样，你就代表全班同学去白蔷家，向她道歉，然后，把她请回学校。”
“我……”
“怎么，你做不到？”
“我试试。”
“试试？”
“我做得到。”
“大声点！”
“做得到。”
“谁做得到？”
“何雨薇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