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白蔷回来了4

白蔷睡了很久很久，睡梦中，她周遭的一切都是空白的。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枕在头下的右手臂已经发麻。她慢慢揉捏着发麻的手臂，也慢慢从那个雪白的梦中苏醒。

她回来了。回到一个她必须面对的现实的世界。

写字台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在老家的时候就有的。她上初中后，小镇的这所学校也开始实行电子教学，配备一台电脑是必须的。那时，父母的生意开始大好，父亲寄回来了这台很是昂贵的笔记本电脑。无论如何，在物质上，从那之后，父母并没有怎么亏待她。

这台电脑，打开了白蔷的新世界。她在网上有了各种各样的朋友，她还喜欢上了言情小说和漫画。每天一放学，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完完全全沉浸在网络里。

在那里，没有人知道“白蔷”是谁，当然，白蔷也不知道网络那边的他们是谁。不过，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出发到海市，她别的东西都没怎么多带，就带了这台电脑。此刻，它就安安静静躺在粉红色的写字台上。怎么会有粉红色的写字台？从第一眼看到满屋子的粉红，她就烦透了这糟心的颜色。

有个成语叫五光十色，不，这世上的颜色岂止十种。有那么那么多的选择，可她的父母，非给她选了这种！白的就很好，黑色也可以，就算是绿的，至少能保护视力。

“小公主的房间都是这样的！”母亲说，“城里女孩都喜欢这样的！”

白蔷从来就不是小公主，从父母抛下她到城里来谋生，她就不再是小公主。又或者说，她生下来就不是小公主。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都是美好的。有白皙的皮肤、姣好的身材、浓密的长发，她们应有尽有，唯独没有架在鼻梁上的厚重的镜片——这个白蔷有。

到宏远高中的第一晚，白蔷住进了308宿舍。由穆朗带头，几个女同学纷纷表示了她们对新同学的友好，她们开始和她聊天。一开始她没怎么说话，她根本不知道应该跟她们说点什么。直到穆朗聊起了她新装修的卧室，说是粉红色的“公主风”。

“我的房间也是。”一直沉默的白蔷终于找到了共同语言。

她们很诧异，诧异得就像白蔷在撒谎。白蔷从不撒谎，她掏出手机给她们看照片，那满眼粉嫩的确实就是她的卧室。她们互相笑笑，不再说话。嗯，不是每一种笑容都代表友好的。哪怕，她们来找她说话，其初衷就是表示她们的友好。

啊，好难看的颜色！醒来的白蔷，再次打量着她的卧室。

接着，她走到写字台旁，打开电脑，看了下右下角的日期。是的，从她决定离开，到她回来，已经整整过了十天。这十天，她成为了海市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她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据说，一位快退休的副校长因此进了重症监护室。好在，他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白蔷登陆了QQ，收到了一条新留言。

你还是回来了——留言上写道。

是，我回来了——白蔷熟练地敲打着键盘。

对话框静止了一分钟，对方的头像亮了，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怎么，她上线了？白蔷略有些疑惑。

接着，QQ提示音响起，白蔷收到了新的消息。

这信息简单明了，只有四个字——你真没用。

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退缩！白蔷想解释。但是很快，对方的头像就黯淡了下去。

白蔷没有退缩，要不是她在新闻里看到刘老师被牵连，她是不会回来的。

刘老师是个好人。

好人刘子琪自从成为网上那个“无德无良”的刘姓女教师之后，丈夫便抱了孩子去婆婆家。丈夫几度告诉她，让她到婆婆家躲两天。可她心里明白，只要白蔷没有回来，只要事情没有解决，她躲到哪里都没用。丈夫的提议在被她拒绝后，他发了很大的脾气，他说“以后你别想再见到孩子了”。

这天孩子哭闹不止，刘子琪得到婆家的“特赦”，可以过去看看孩子。刘子琪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婆婆家，比起公婆带着尴尬的客气，丈夫的黑脸倒是可爱些。孩子好几天没见到妈妈了，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愿撒手。孩子哭，当妈的怎么笑得出来，便也跟着哭。那当爷爷奶奶的两位老人心疼孙女，眼圈早已通红。

“还停什么课呢？直接把你辞退不就行了吗？”丈夫摇头。

婆婆忙道：“这是子琪的事，让她自己决定嘛。”

刘子琪还没来得及感激，婆婆又说话了：“不过，琪琪啊，不是妈多嘴，你这老师当的，工资没多少，糟心事是一点都不少。大宝都上幼儿园了，你呢，也好收收心，回家来，考虑生二宝的问题了……当然当然，生不生决定权在你。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现在不是生不生二胎的事情，”公公也有话说，“是咱们儿子的工作！琪琪，你应该知道，你老公本来是要调去北京的，大好的前途。之前他一直顾虑你有工作，不想跟你异地，现在啊，就别想那么多了。要我说，你就跟着他去北京。”

“就是就是，你们先过去，大宝我们来带。等你们安顿下来了，怀上二宝了，到时候再……”婆婆补充着。

“爸、妈，我想跟她单独谈谈。”丈夫大概是瞧出了刘子琪的无措。

公婆对视了一眼，老两口这才相携出了家门。

孩子哭累了，躺在刘子琪怀里沉沉入睡。一时间，屋里很是寂静。寂静到，可以听到窗外微雨落下的声音。

“你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丈夫突然说。

刘子琪缓缓抬头：“提什么？”

“这日子，我不想过了。”

“你是说……你是说离婚？”

“对，离婚。”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

“也是，也不是。”

“我听不明白。离婚，你至少得给出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吧。你不觉得……”刘子琪生怕惊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你太冲动了吗？”

“你到底是谁？”丈夫看着刘子琪的眼睛，“你到底是谁……这是我脑子里经常有的疑惑。”

“我是你的老婆，是你女儿的亲妈。”

“我说的不是这些。有时候，我觉得你脸上像是戴了张面具，真的，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会有女人是你这样的。你对谁都好，你谦恭有礼，你小心谨慎，你面面俱到……我在你身上，简直找不出毛病来。我们夫妻之间，一直相敬如宾，你看起来什么都听我的……”

“不对吗？这样不好吗？”

“我不能跟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过一辈子。”

“我没有……”

“你看，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摘下面具。这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反应吗？一个正常女人，她的老公突然跟她提了离婚，她是这个反应吗？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刘子琪，你到底是谁！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你能不能让我看看最真实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