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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结束后，穆朗拉住了蜈蚣。
“你都跟刘老师说什么了？”穆朗问道。
蜈蚣欲言又止，只说：“我妈让我回家有点事，我已经跟宿管老师请过假了。今天晚上，我回家住。”
“家里出事了？”
“没有，没什么，就是……我妈突然想我了呗。”
“我送你到校门口？”
“不用了，真的不用。”
蜈蚣都这么说了，穆朗也没有再坚持。可是，穆朗总觉得今天的蜈蚣怪怪的，她的脑子里突出冒出来一个念头。等她反应过来，蜈蚣已经跑出了教室。
宏远高中是一所半封闭式学校，没有走读生，请假回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不但要宿管老师批准，还要班主任批准。刚才蜈蚣说的话，明显有漏洞。穆朗到了宿舍楼，一打听，蜈蚣果然没有请假。
蜈蚣是翻墙出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白蔷失联后，学校对“翻墙”这事管得很严，但孩子们还是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学校小超市有个后门，是监控死角。只要趁超市老板不注意，从后门绕过去，就是一堵矮墙。这堵矮墙，在具有身高优势的蜈蚣看来，简直形同虚设。而晚自习结束的这段时间，恰是超市客流量最多，老板最忙碌的时候，蜈蚣抓住了机会，翻出了墙。
至于别的，比如宿管员查寝发现蜈蚣不在，又或者，她被哪个多事的同学给举报了，这些因素，蜈蚣已经来不及考虑。她只知道，今天晚上她必须出去，她要去找一个人。
对，她要找的人就是贡老师，那个自称是记者的女人。
蜈蚣是贡珍这所单身公寓的第一个客人。在这之前，贡珍从来没有邀请过谁来做客。不过，严格来说，蜈蚣也不算是客人，她的突如其来让贡珍诧异，但职业的敏感告诉贡珍，这个孩子身上藏着很重要的线索。
接到蜈蚣的电话后，贡珍就一直在等。这个高高大大的少女，半小时后就出现在了贡珍的公寓里。她很有时间观念，同时，她也很急迫。
“有水吗？”蜈蚣坐下，搓着她那双宽大的手掌。
贡珍笑着：“有可乐，要吗？”
“行，最好是冰的。”
贡珍取了可乐和冰块，又从冰箱里找出了水果、糕点等等，不爱下厨的她，给自己储备了大量的食物。
“你是记者，记者就是那种会把真相告诉所有人的家伙吧？”蜈蚣说完，一气喝掉半杯可乐。
贡珍在蜈蚣对面坐下，在给这位小客人削苹果：“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请你写一篇文章，告诉所有人，刘老师是个好老师。”
贡珍握着水果刀的手轻微一颤：“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但还有别的，”蜈蚣妄自拿过贡珍还接削好的苹果，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着，“那个人是我。”
“嗯？”贡珍没有听清。
蜈蚣咀嚼着嘴里的苹果，飞快吞咽，继续说道：“网上说，刘老师在包庇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就是我。”
还没等贡珍说话，蜈蚣又道：“你见过我妈妈的，我们家没有人当官，我们家也没有钱，刘老师保护我，只是因为同情我。不过，就算这个人不是我，她也会这么做的。她是个好人。”
“霸凌白蔷的人是……”
“是我。只有我一个人。”少女郑重地点着头，“我刚才说的一切，你都可以写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对了……你怎么不拿笔和本子记下来？”
“蜈蚣……”贡珍把水果刀放到茶几上，“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欺负白蔷吗？”蜈蚣顿了顿，“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我看到她就心烦。总之，我希望她离开高一五班。嗯……你就这么写吧。”
就在这时，贡珍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是刘子琪。
刘子琪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在手机那头大吼大叫，说她就在楼下，要求贡珍立刻给她开门。
很快，戴着口罩的刘子琪出现在了贡珍和蜈蚣面前。刘子琪一把拉起蜈蚣，这就要带她走。
走到门边时，刘子琪停了下来，她对蜈蚣道：“你先下楼等我，不许乱跑，我跟贡老师还有话说。”
贡珍极其冷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刘子琪关上房门。
这间装了地暖的公寓很暖和，刘子琪脱了外套，也摘掉了口罩，看起来，她有很多话要跟眼前的这位老同学说。
“有学生跟我说，说蜈蚣不在宿舍，离校了。我联系了她妈妈，这才知道她问妈妈要了你的名片。很冒昧，我不该来这的，我知道，你并不欢迎我。但是，蜈蚣是我的学生。她还是个孩子，所以，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那些话，你都不能信。”刘子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看了眼柔软的沙发，再道，“我能坐一会儿吗？”
刘子琪的白风衣已经被雨水打湿，那双乳白色翻皮裸靴也满是水迹，她的嘴唇在哆嗦，双腿不自然地抖动着。
“坐吧。”贡珍没想到自己能够如此心平气和。
“蜈蚣不是什么坏学生，她能考进宏远，这并不容易……”刘子琪叹了一口气，“她成长在单亲家庭，跟妈妈相依为命。她们母女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天她能考上大学，她想当一个体育老师……不能因为我的疏漏，我的不作为，害了这个孩子。如果，当天的监控被曝光，蜈蚣被推到风浪中心，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陈然，对不起，我还是习惯叫你陈然。陈然，我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了。但……蜈蚣，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有明天。”
“所以，你的班级里，确实有霸凌事件发生。而你的另外一个学生，同样需要你的关心和保护的白蔷，你就可以弃她不顾？”
“她会回来的。”
“要是她回不来呢？”贡珍的眼神很凌厉，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刘子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