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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琪回到家中已是凌晨，这之前，她在附近的公园呆了很久，露水打湿她的头发，她都浑然不觉。
跟丈夫说得一样，小区门口果然立着鬼鬼祟祟的几个人，还有两辆陌生的车。刘子琪用外套包住了头脸，匆匆刷卡进大门。
家里空无一人。丈夫给她留了张字条，大意是谴责她无故中途下车，手机关机，给他添堵，他还表示，他已带着女儿去他妈妈那里。
如果你也想来，就自己过来，躲一段时间再说吧。
——他在最后这样写道。
14年前，陈然，不，她现在已经是贡珍。14年前的那天，瓢泼大雨，贡珍被人从天台救下，救护车呼啸而过时……刘子琪想过“躲”。比起面对和承担，“躲”似乎是上策。无奈的是，有些事情躲得过去，还有些事情，怎么躲都不行，它们总是让刘子琪无处遁形。
“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是贡珍那场风波的最后定论。因为这个定论，贡珍跟着她的母亲远走他乡，彻底消失在了刘子琪的生活里。也因为这个定论，刘子琪得以继续安然，或者说，貌似安然地上完高中，考上师范大学。
贡珍离开后，刘子琪无数次被噩梦惊醒。刘子琪曾以为，只要做个好人，当个好老师，她就能躲得过去。直到白蔷失联，直到贡珍出现。
刘子琪掏出手机，开了机，里面的信息瞬间炸开，一连串的提示音。有未接来电，有微信，有QQ留言，甚至于，她那个冷清的微博都积满了评论和私信。这些信息里，有亲友和同事的安慰和担忧，更多则来自于陌生人。她不知道他们是谁，用丈夫的话来说，那是一群代表着正义的人。
所有这些，都可以追溯到海市本地的一个知名论坛。有人在论坛上发了帖子，言之凿凿地指出，刘姓女教师为了包庇她的学生，不配合警方调查，删除监控，那人还说，这个被包庇的学生，其家长必是位高权重。相比之下，海鲜批发商白父，在刘姓女教师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就是这篇东西，它彻底将刘子琪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难道这是贡珍的手笔？她背着所谓的正义之剑来复仇了？
刘子琪将手机摔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贡珍最近起得很早，这天，她又按时到了公司。一进门，助理小小就匆忙凑上前，说是王所来了。
果然，贡珍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似笑非笑的王海生。
“那个叫老鬼的人，是你吗？”王海生没有任何寒暄。
他说的老鬼，其实是一个网名。有人用“老鬼”这个名字，在本地论坛发了个关于刘子琪的帖子。贡珍当然不是老鬼，她还不屑做这样的事。不过，这个老鬼到底是什么鬼，她倒是猜出了十之八九。
贡珍很淡定：“不是我。”
“刘子琪已经报警了。”
“噢。”
这声“噢”更为淡定，就好像，贡珍是和刘子琪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也是这声“噢”，证实了王海生的推测。
“你们曾经是同学？”王海生不客气地坐下。
贡珍拉了张椅子，也坐下了：“你们查我？”
“算不上查。”
“对，我们曾经是同学。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们有过节？”
“我们之间如何，跟这整件事有关系吗？”
“本来没有关系，但现在有人在网上造谣诬陷，还各种带节奏，已经影响到了刘子琪的生活和工作。”
“是诬陷吗？”
“没有经过证实的，就是诬陷。贡老师，我请你帮忙，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我说了，帖子不是我发的。”
“那怂恿白蔷的父母去宏远要监控，这件事，应该是你做的吧？”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告诉他们，他们有权利发声，也有权利提要求。”
王海生皱眉：“我让你去找的是那个孩子，那个在海市接应白蔷，一定知道白蔷在哪儿的孩子！”
“我在找。咱俩说好的，我有我的办法，你不要干涉。”
“我不管你和刘子琪有什么过节，这是你俩之间的事。你不能因为这些事，影响和误导……”
“王所，”贡珍打断王海生的话，“我只是想查出真相。在宏远高中，或许发生过很严重的校园霸凌事件，也许，这些事，现在，此刻，就咱俩在说话的时候，它们仍在发生。我是研究教育的，说不上专家，但也有我的一份责任。这些事情的发生，不但是学校的失责，也是家长的失责，更是社会需要重视的……”
“好了好了，”王海生摆手，“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在王海生看来，且不提贡珍和刘子琪的过节，贡珍揪着白蔷失联的事，揪着宏远高中，多半就是为了工作。毕竟，“海市在线”近年跟各个学校来往密切，唯有宏远一直没有跟他们合作。
“冠冕堂皇？王所，我猜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是校园霸凌吧？你这样的人，读书时代，一定没有遭受过霸凌吧？”
“是，我是没有这种经历。倒是贡老师你，你这脾气，在学校里，肯定没少欺负同学。”王海生只是想说句玩笑话，调节下颇有些紧张的气氛。
“恰恰相反。”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完后，贡珍自己都吓了一跳。
王海生怔了怔，刚想说什么，贡珍又说话了。
她说道：“那个老鬼，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来路，你别费心来这查我了。”
“你居然知道？”
“危机公关，你了解吗？”
王海生点点头。
贡珍笑了笑：“宏远需要一个人背锅。”
“老鬼是……”
“很常见的处理方式。比起学校失职，刘子琪个人的失职影响面会小一些。学校到时候出面，说一说加强队伍建设，认个错，这事就能过去。”
“那刘子琪呢？”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保全刘子琪。一开始，就没想过。发帖、传播、带节奏，一切都那么迅速。这些，不是一个人，甚至几个人就能做到的。老鬼是公关团队，为宏远服务。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