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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蔷的父母再次大闹宏远高中，这是周一的事情了。
上一回，还是4月12日，白蔷出走的第二天。他们是来要人的。这次，他们不但要人，还想要个说法。
大概是吸取了经验教训，这次的“闹”，他们显得有理有据，用保安处陈主任的话来形容，这叫“有备而来”，而且他笃定，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因为，他们突然提出，他们要看监控。
紧接着，便是蜂拥而至的各路媒体。
在这之前，“白蔷因校园霸凌出走”更像个猜想，毕竟，媒体只有一条匿名线索。如今，这个“猜想”一夜之间仿佛就被坐实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宏远高中是绝对不会交出监控视频的。一旦交出，对宏远的影响必然是巨大的。学校紧急召开会议，刘子琪也列席了。就是此时，关于学校内校园霸凌的种种传闻，已经有鼻子有眼的在传播。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正通过手机疯狂四散。
漫长的会议结束时，夜已深沉。这天难得无雨，空气却带着十足的湿气，这湿气压得人心头一闷，还不如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暴雨。
刘子琪启动车子后，才发觉车子有点不对劲。她下车查看，两个后轮全都瘪了气。不但如此，车尾还被人用红漆写了四个大字。那几个字，鲜红淋漓，油漆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彻底风干。
无良无德。
无良无德……是有人在刘子琪新买不久的白色汽车上，用红漆写的大字。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要不是有同事匆匆赶来扶稳了她，她几乎就要昏厥到地上。
最后，是丈夫来学校接的刘子琪。
在丈夫车上，这对夫妻一直沉默着，直到刘子琪打开车窗。
“关上。”丈夫说。
刘子琪的声音很轻：“我想透透气。”
“就快到家了，家门口聚着一堆人在等你。你开着车窗，是打算自投罗网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家的地址……”
“你问我？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吗？刘子琪，”丈夫在路边停了车，“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现在，全海市都知道了你的名字、家庭住址、长相，连你的老公，也就是我，我在哪上班，他们都知道了！不出今天，他们连我女儿的照片都能找出来发到网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不夸张的说，现在全海市的人都在找你。人肉搜索，听说过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他们是谁！”刘子琪几乎是在哀嚎。
“他们是谁……”丈夫苦笑了几声，“刘老师啊，你现在站在正义的对立面，代表着邪恶，代表了无良和无德。你还什么都不明白吗？”
“我没有，我没做坏事，我没有对不起我的任何一个学生！”
“这些话，你跟我在这嚷嚷没有用。不但在这嚷嚷没用，就是你拿个大喇叭，去大街上嚷嚷，他们也不会信的。”
刘子琪捂脸，泪水从指缝涌出。
“辞职吧。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你的意思是，”刘子琪控制着情绪，将泪水擦干，“我要背着无良无德的恶名，离开宏远，离开海市？”
“我没有兴趣了解你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也没有兴趣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老师。我是你的老公，我就希望你是个称职的老婆，更希望你是个称职的妈妈。”
车里并没有开冷气，刘子琪却觉得周身发冷，她的每个毛孔都收紧了，她打了个长长的喷嚏。
不敢相信，驾驶座上的男人，竟然她朝夕相处的丈夫。这些年，他们有争吵，也有不睦，但她从心底里以为，他是支持和理解她的工作的。她天真地觉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工作上，她恪尽职守，对家庭，她同样尽心尽力。
那年她怀孕，挺着八个月的孕肚还站在讲台上，他每天都会送来搭配合理的餐食，羡煞了学校里一干女同事。去年年底，她被评为市级优秀教师时，曾发表过感言，在感言里，她对他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但是，就是今晚，他陡然说出了或许早已深藏在他内心的话，他对她执着的这份事业根本就不感兴趣，也从未真正支持和理解。
按照以往，家里大事小情，她总是让他做主的。从他们决定结婚开始，不，从他们恋爱开始，她便对他千依百顺。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样的婚礼、婚房买在哪里、用什么色系的窗帘……诸如此类，她全都听他的。没想到啊，她的千依百顺，换来的只是他的得寸进尺。
“我不会辞职的。就算要辞职，也不是现在。”这一次，她并不想再听他的。
“琪琪，”他的语调突然温柔了起来，“有件事没跟你说，北京总部一直想调我过去。就是因为我考虑到你不会辞职，又不想跟你两地分居，才婉拒了他们。但是现在，我认为，你这份工作，所谓的你热爱的事业，你真的没有必要坚持下去了。”
“所以，你要带我和孩子去北京？”
“是。”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到了北京，我做什么？”
“带孩子，生二胎，做全职太太。”
“这是你的打算？”
“当然。”
“真好。”
“这么说，你同意了？”
“你想得真好！”刘子琪说完，拉开了车门。
“你去哪儿！”
“不用你管！”
刘子琪拼了命地跑着，她不知道路的前方，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可是，此刻的她，除了奔跑，再没有别的选择。
“你真的要考师范大学啊？”当年，她的母亲曾这么问过她。
“当个老师挺好的。”
“当老师哪有这么容易，”母亲笑着，“教书育人，背负着天大的责任，你行吗？”
“我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你行吗？你行吗？你行吗？
母亲的声音好像就在耳畔，是挥之不去的沉重。
被全民人肉的刘子琪，她终于对自己当年的选择发出了质疑。只是，到了如今，她就是“不行”也得“行”了。
她没得选，她也不想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