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猫,刘子琪更喜欢狗。狗的眼神里总是真诚,对人类充满信任。可是猫呢,疏离、淡漠,甚至有些藐视人类。此刻,坐在刘子琪对面的陈然……不,陈然已经不是陈然,陈然变成了贡珍,贡珍就像一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高傲的猫。
很显然,高傲的贡珍看不起刘子琪,不过,刘子琪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我是来道歉的。”刘子琪转动着咖啡勺。
贡珍喝了口咖啡:“不需要。”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还是得说。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不管你要什么补偿,只要我有……”
“只要你有?要是你没有呢?”
“我尽力。”
“钱?”
“可以。”
“我来个狮子大开口,然后你卖房卖车,补偿我?”
“如果你真的想这样。”
“看来你真的很害怕。是啊,你现在结婚了,有家庭了,还生了小孩……嗯,快要二胎了吧,”贡珍笑了,“生活压力挺大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珍惜自己的饭碗。”
“你认为我向你道歉,我要给你补偿,是因为我害怕你继续查下去,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会丢工作?”
“不是?”
“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做错了。我请求你停止调查,是不希望你打扰我的学生。这是两件事。”
“既然是两件事……”贡珍靠在椅背上,抬眼看向刘子琪,“那我告诉你,你的道歉我不接受,当然,我也不要你的所谓补偿。至于我的调查,它绝对不会就这么停止。”
刘子琪急了:“你有什么权利调查这件事!”
“我有,我当然有。每个关心411案的人都有,我们都有权利知道真相。”
“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是啊,不冷静的人明明是她刘子琪。
刘子琪做了个深呼吸:“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包括王所,你们想象中的真相……但事实并非那样,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
就在这个时候,海市的另外一个角落,蜈蚣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穆琅。蜈蚣约了穆琅出来见面,她认为有必要跟穆琅好好谈谈。虽然,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谈,谈什么。
“怎么约在这?”穆琅对蜈蚣选的地方显然不满意,“闹哄哄的。”
这是南林夜市的一个烧烤摊,蜈蚣和穆琅就坐在临时撑开的雨蓬下。夜微凉,又飘着雨丝,加上嘈杂的人群、满地的泥泞、浓重的烟雾,怎么看,这都不是穆琅应该来的地方。
穆琅不断抽着桌上的卷纸,擦拭着油腻腻的餐桌:“要是我妈知道我来这了,她得疯!
“刘老师什么都知道!”蜈蚣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撂,杯子里的可乐本来就在冒泡,这会儿溢了半杯出来。
穆琅一怔:“你在说什么啊?”
“4月11日那天上午,我把白蔷关进男厕所,这个事,刘老师知道。”
穆琅露出“原来是这件事啊”的表情,弯腰擦拭完椅子,这才慢腾腾坐下:“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白蔷……她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才……她才走的。”
“蜈蚣,你能不能带点脑子。”
“我……”
“我们班的男生,课间的时候还经常互相‘找茬’呢,怎么不见他们谁离家出走?”
阿深就是那个常常被“找茬”的人,不过看他的样子,他还觉得蛮开心的。
阿深就是这样的男生嘛,长得是高高大大,蛮壮实的,但性格软糯得不行。蜈蚣三不五时总要数落他,认为他有些娘炮。当然,娘炮一点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每次要收拾搏击社的训练场地了,阿深都是最积极主动的那一个。
“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欺负白蔷了……”蜈蚣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
穆琅盯着面前的餐盘:“蜈蚣,你知道食物链吧?”
蜈蚣点点头。
“只要是生态环境,就会有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们人类也一样啊,你是人类,所以,”穆琅翻着餐盘上的烤串,“你可以吃烤羊肉串,还可以吃烤鱼。人类是食物链顶端嘛。”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类是群居动物,每个群体也有自己的食物链。我只能说,白蔷她不应该来我们班。在我们班,她就是食物链的底端。与其继续在这受委屈,为什么不让她就这么走了呢?这对她来说,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可是,可是……”蜈蚣“可是”了半晌,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美晨大厦的咖啡馆内,刘子琪和贡珍对坐。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看起来,比她们阔别的这14年还要漫长。就在此时,刘子琪的手机铃音响起,声响来得正是时候。
如果没有听错,刘子琪的铃音应该是樱桃帮乐队的《庭院》。这是一个久远的已经解散了的乐队,贡珍一直认为《庭院》是这个乐队最好的歌。没想到,刘子琪也喜欢它。
城市的黑夜,剩下一轮圆月。星星在天边,敌不过倪虹街。桂花开了没,这里只有玫瑰。一朵五十元,没有根可喝水……我站在大街,不知该往那边。
歌里这样唱道。
刘子琪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很是软糯:“我谈点事,谈完就回家。”
待刘子琪挂断电话,贡珍道:“其实,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你回家吧。”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当年,我找过你。你出事后,我去过医院。只是,你妈妈说,你不想见到我。确切的说,你不想见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刘子琪握着已经冰冷的咖啡杯。
“如果你是我,你愿意吗?”贡珍看着刘子琪。
我们都说人与人之间要相互理解,要学会感同身受。然而,贡珍还读到过一句话,它来自鲁迅先生,他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贡珍不愿纠结于过往,所以,她也根本不需要刘子琪来感同身受。现在的贡珍,只是想替白蔷要一个真相,哪怕,她从未见过这个孩子。
一个倒霉孩子。王海生这样形容白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