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微妙的平衡2

今年2月18日，是宏远高中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刘子琪一面沉浸在情人节的喜悦中，一面紧张地忙碌着开学的各项工作。不得不说，这之前的2月14日，是她过得最幸福的一个情人节。丈夫带来了他升职加薪的好消息，同时，送了她一辆新车，作为给她的情人节礼物。

然而，刘子琪的喜悦很快就被忧虑冲淡。18日当天，她才得知，自己的班上要来一个插班生。她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首先，高一年级一共有8个班，每个班的学生人数都是定额的，32名。“32”不是什么吉利数，但它代表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每个班主任都不愿看到平衡被打破。这名插班生，可以说是学校硬塞给高一五班的。再一个，插班生是从外省的一个偏远小城镇来的，能不能跟上其他学生的学习进度是最大的问题。

领导的意思是，他们相信刘子琪的能力，插班生到她的班里是最合适的。但刘子琪明白，她在宏远高中一干人的眼里是个老好人，领导这么安排，无非是因为她好说话。从没得罪过领导和同事的她，这一次也没有破例，她接受了。

插班生的资料很快就递到了刘子琪手里。这孩子叫白蔷，父亲经商，母亲无业，家中还有个刚满5岁的弟弟。小小的蓝底一寸照上，白蔷略显黝黑的皮肤和尖刻的下巴让刘子琪印象深刻。

白蔷是那天下午才来报到的。在这之前，刘子琪已经做好了迎接插班生的准备。所以，白蔷一进教室的门，就被全班同学汹涌热烈的掌声吓得站不稳了。刘子琪伸手将她的新学生扶上台，并告诉底下的学生们，从今往后，白蔷就是他们的新同学。

气氛是在白蔷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变的，掌声没了，随之而来的是笑声。白蔷的乡音实在太重了，重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不会讲普通话。二线城市海市，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他们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不会讲普通话的中国人。白蔷出现得突然，也出现得突兀。

原来呢，高一五班只有32位学生，两张独立课桌并排分成4列4排，以列为单位又分成4个小组。如今，多了一个学生，也多了一张课桌。那张课桌孤零零立在第四组的最后一排，看起来，它属于白蔷。

高一五班是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刘子琪告诉她的孩子们，为了让新同学白蔷尽快融入班集体，需要有人跟白蔷同桌。她说完这话，发现教室里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她只能听到身边的白蔷的急促呼吸声。她不自觉地握住白蔷冰凉的小手，冲白蔷笑了笑。

“那么，何雨薇，你坐到最后一排，让白蔷跟申深深同桌吧。”刘子琪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她的理由很简单：一，何雨薇个子高，坐最后一排不会影响她听课；二，何雨薇和申深深很要好，两个人在课堂上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我？”何雨薇“嗖”地站起，“随便吧。”

这是个性格爽脆的孩子，刘子琪知道她会同意的。

何雨薇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大踏步从第三排走向最后一排的那个空座。

“让我们感谢何雨薇，感谢她的奉献精神！”刘子琪带头鼓掌。

何雨薇撇了撇嘴，亮堂堂地说了一句话：“哎哟，刘老师，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以后叫我蜈蚣就好了嘛。”

孩子们哄堂大笑，白蔷也笑了，她一笑，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这么看，她也是个可爱的女生。总之，在刘子琪看来，她的每个学生都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都很可爱……

“蜈蚣就是这样，她对同学很好的。”说话的是一个叫穆琅的少女，“开学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

此刻，贡珍就坐在穆琅对面。

贡珍离开白蔷家之后，在补习班给的名单里，她看到了这个有着动听婉约名字的少女。跟白家的情况不一样，穆琅的母亲可以说是“贡老师”的忠实读者，用“粉丝”来形容也不为过。穆母听说贡老师是来询问“白蔷失联”的事，显得十分热情。

“我早就想找您聊聊这件事了！”穆母拉着贡珍的手，“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您。”

贡珍有些诧异：“嗯？”

“琅琅你先回房间。”穆母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位跟名字同样动人的少女起身，朝贡珍微鞠躬，然后带着甜美的笑容离去。

穆母笑问贡珍：“您是想写写这事，对吧？”

“是。”这大概是最合理的借口。

“那孩子很可怜。我们昨天在家委会的微信群里还聊呢，怎么说呢，贡老师，有些人天生就不配当父母，白蔷的父母就是那种人。”

“您认识他们？”

“见过一面。不客气地说，他们就不应该送孩子来宏远。”

“为什么？”

“虽然宏远是私立学校，但也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入学有考试的，要考孩子，也要考家长。”

“这个我倒是了解一点。”

“是啊。你知道白家是做什么的吗？是做水产批发的！”穆母皱了皱鼻子，看得出来，她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鄙夷，“或许他们不缺钱，但孩子的教育，还真不是靠钱就行的。”

这点，贡珍是赞同的，于是，她点了点头。

贡老师的点头给了穆母鼓励，穆母继续说着：“反正，白家花了钱，也找了些关系，不太光彩那种，白蔷就是这么来的宏远。这些事，孩子们原本都是不知道的。可总有家长了解真相之后，在家里说漏了嘴的吧。结果，有的孩子听说白蔷的插班不是很光彩，多少就对她有点……”

穆母似乎在寻找一个贴切的词汇来表达，她愣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排斥。对，有那么点排斥。”

“可是，刚才穆琅说了，高一五班是个友好的班级体。”

“我家琅琅知道什么呀，在她眼里，哪个同学都是好同学。”

贡珍笑着：“看得出来，您把她教育得非常好。”

“琅琅天真，这个呢，也好，也不好。”

“这说明你们当父母的把她保护得很好。”

“希望她不要学坏吧，这个阶段的孩子，很容易受同龄人影响的，就她刚才……”穆母压低声音，“就她刚才说的蜈蚣，那孩子老是缠着她，我每次一看到蜈蚣，我的头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