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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醒悟过来，叫道：“快，快救火！”
张老板站在我的旁边，喃喃地说：“恐怕……来不及了。”
此刻火焰中的一人一尸已经完全静止，不多一会儿火苗渐渐矮了下来。刚才火势一起，我身体中的土性就激发出来，五脏之中脾脏属土，此时当然超常健旺，胜过平常十倍不止。
脾脏是气血生化之源，我只觉体内气血旺盛，之前中了尸毒已经即将凝固的血液，现在好像滚滚洪流一样，冲刷着我的血管脉络，我突然感到腹中一痛，忍不住一张口，一股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身体顿时轻松起来。
我忽然想到那晚在长水镇毛胖子的店里，刚刚被我背回来的贾瞎子也是呕出一口黑色液体，才渐渐恢复的，莫非那时他也染了尸毒？
而且据我推测，他一定是双眼中毒，所以为了保命而毅然剜掉了自己的两只眼球！
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情去想贾算人的事，我看着快要熄灭的火苗，愣愣地问：“张老板，咱俩这……是不是有点儿麻烦了。”
张老板摸着下巴，摇摇头说：“不，不是咱俩，是你！这老头是死在你屋里的，跟我没啥关系，以后万一进了局子，别把哥们儿供出来啊。不过他是自杀，没事儿。还有，现在你欠我三万两千零九十，打个折算你三万二，付钱吧！”
说着他朝我伸出手，一副奸商的嘴脸。
我怒道：“我什么时候欠你三万二了？”
张老板也怒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扳着指头跟我数：“桃木剑二百，八卦井四百六，桃核串儿三十，黄符十道一百，三枚铜钱儿一千三，加上我的保命圣旨，无价之宝算你三万块不多吧？”
“抢劫呢？你那是什么玩意儿圣旨？”我有点不大相信，不过那黄布的威力，我是真真实实见到的，估计就算不值三万，也值个万儿八千。
不过我现在一毛钱都没有，只能先跟他赖着。我也不是欠钱不还的主儿，现在就看能不能逮到机会砍个价，大不了开张欠条以后慢慢还。
而且我已经盘算好了，这事贾瞎子逃不了干系，他最少得帮我还一半。
张老板瞪了我一眼，说道：“怎么不是圣旨？那是大明嘉靖帝劝退天下鬼魅的敕书，盖着‘巡狩天下之宝’，我可把保命符都搭上了，还能唬你咋的？”
我这时也分辨不出真假，看样子只能挨一顿宰了。
就在这时，客厅大门被人推开，贾算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在东面的家具堆里抽了张椅子出来，施施然地坐下，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一只保温杯，在那吸溜溜地喝茶。
我跟张老板见贾瞎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都有点儿懵，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说：“这人跟你到底啥关系？”
我对他摇摇头，然后转向贾算人讥讽道：“真是巧啊！那东西刚烧完你就回来了。”
贾算人知道我的意思，冷笑一声说道：“我们道师本来做的都是趋吉避凶的行当，至于什么斩妖除魔，那是你们道将干的。”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虽然明知他是狡辩，却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道师们给人指点风水、算命卜卦，可不就是为了趋吉避凶么？
张老板惊讶地问：“你俩是道师道将？”
他长大了嘴巴，指着我说：“道师不稀奇，可你怎么会是道将？”
这话说得我不高兴了，嚯地站了起来，不满地说：“我怎么就不能是道将？你知道什么是道将？”
张老板诡秘的一笑，说道：“我不仅知道啥是道将，还见过好几位，牛逼的上天入地，差一点儿的也能穿墙刨地，恕我直言……”
他咂了咂嘴，继续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弱的道将了！”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而且是最穷的！”
我真想上去揍他一顿，不过他既然谈到了穷，我干脆指着贾算人说：“好好好，我是穷，他有钱，你又是他找来的，那些家伙式儿值多少跟他要去。”
张老板好像真的看出我没钱，也不含糊，就把账又跟老贾算了一遍。
贾算人微微一笑，盖上保温杯，慢条斯理地说道：“张老板，钱我们真没有，不过我有办法补偿给你。”
张老板以为这老头也要赖账，顿时有些着急，不过后来一听有门儿，脸色又缓和下来，忙问：“啥办法，快说！”
贾算人道：“我看你的佛香斋里还有空余的地方，不如这样，老朽就借贵宝地贵招牌，支个柜，问卜算卦，我一批一卦一签，统统收人一百，三年之内所有卦资全归张老板你，怎样？”
张老板算了算账，即便三天算一个，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个，也就是一万二千块，三年就是三万六千块——这买卖似乎还挺划算！
要知道，道师都有真本事的，绝不是那些摆摊算卦的江湖骗子能比的。
不过他还想抬抬价，便咧着大嘴说道：“贾先生，您看，我那保命符都赔下了，那东西可是嘉靖年间的敕书，皇帝亲笔所书，十万块……总值的吧？”
我听了瞠目结舌，这张老板脸皮也太厚了吧！刚才还跟我说三万，现在就变十万了，都说现在大城市的房产升值快，我看那升值速度，都比不上张老板的嘴快。
不过我知道老贾可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故意不去提醒他，就是要看看老贾怎么应对。
毕竟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吃瘪都是我乐于见到的。
果然老贾不慌不忙地说：“如果真是嘉靖年的圣旨，还是皇帝亲手所书，就算写的是‘我要拉屎’四个字，也得价值百万……你那是嘉靖宫中道士写的青词敕令吧？”
张老板瘦脸立刻通红，勉强笑了笑说：“也……也有可能，不过我这上面有玉玺钤印，又是绝版孤品……”
他还没说完，贾算人就伸手打住了：“据我所知，嘉靖后期天下大乱，有道士进言，说是天下妖邪作祟，导致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于是嘉靖帝命令宫中一位姓孟的道士写了一道劝退妖邪的敕令，命人照抄一百零八份，发往全国各地宣读。上面盖的也不是玉玺，而是孟道士的‘青云符印’。你用的，是不是这种敕令啊？”
张老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似的，显然是被贾算人猜中了。
我在心里暗笑，心想你这奸商，总算遇见祖师爷了吧？
“好了，那东西虽然数量众多，也没啥历史文献价值，不过保存完好的话，的确能卖到三万上下。”贾算人说，“张老板，如果对我刚才的提议，你还有顾虑，不如再加一条：你店里的东西我可以顺带帮你销售，全部按照进价双倍付账。”
张老板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好好，就这么定了！”
说着他居然从衣服兜里摸出纸笔，笑嘻嘻地说道：“咱们立个合同，三年为期——不是我信不过你老，这是公平公正公开，也算是为了大家的权益，对不对？”
贾算人点点头说：“可以。”
于是两人就按贾算人说的，写了合同，一式两份，分别签字，这就算是生效了。
我看着暗暗咋舌，总觉得老贾这次是阴沟里翻了船，整整三年都要给人白白打工了……
张老板签完字，就屁颠屁颠地说：“好了，我回铺子拾掇拾掇，明天一早等二位大驾光临啊！”
说完生怕贾算人反悔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我立刻走到贾算人面前，拿起那份合同一看，果然是刚才约定的内容，主要就是卦资全归张红艳（张老板本名张红艳），代卖商品要交进价的两倍给张红艳这两条。
张红艳这个名字我在佛香斋的收货单上见过，一开始还以为是张老板的妹妹或者侄女之类的，谁知道就是他自己……
我拿着合同抖了抖，不满地说：“老贾，这下栽了吧？你中了这奸商的套儿了！”
谁知贾算人淡淡一笑，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你还笑得出来啊！给人打三年工，卦资都进了别人口袋，我看你怎么过活！”
贾算人失笑一声，好像看个傻子一样，用那空洞的眼眶“看”着我，摇了摇头说：“你见过哪家医院，靠挂号费挣钱？”
我一愣，随即又说：“那你卖他东西，还要交给他两倍的本钱呢，如果卖不出这么高的价，你不是得倒贴？”
贾算人忽然背着手站起来，傲然说道：“两倍？我能卖出百倍千倍！一张黄纸才几毛钱？贾某人一道敕令画上去，价值何止千金！”
我一愣，隐隐觉得老贾才是真正的奸商——不，他是奸商的祖宗，这一点我早就断定了！
老贾见我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我特意在合同里加上这条，不是限制自己，而是限制这个张老板，省得他以后见钱眼红，再要跟我多分多占，到时候又扯不清的官司……”
这老狐狸，原来早就把什么都算到了！
我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埋怨老贾，说他中了别人的圈套，现在想想，我他妈真相抽自己两巴掌！
“我打听过了，这附近差不多的铺子，一年租金最少也要六千，而且要租个铺面非得拿现钱出来不可。现在有人免费提供铺面，还是经营多年的老字号，试问这种好事，贾某人怎么会推辞呢？”
老贾说完哈哈大笑，我却觉得毛骨悚然，以后跟这家伙打交道，非得多加十二个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