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凿齿送他来到了大营外,抱拳道:“先生此番离去,不知日后可有机会再见。”
“有缘便能再见。”王景略笑了笑,道:“主簿温柔敦厚,年轻有为,可算是一股清流,由此看来,荆楚豪族之底蕴绝非江东那些蝇营苟且之辈可以相比。”
“先生谬赞了。”习凿齿也是无奈一笑,然后便叫人牵了一匹骏马来,道:“此马送与先生,以作代步之用,还有一些干粮和水,以供先生食用,还请一路多加珍重。”
王景略见他这样帮助自己,心中不甚感激,立刻跨镫上马,说道:“多谢习主簿厚恩,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但愿日后不要与我为敌才好。”习凿齿淡然一笑,抱拳相送,待人已走远,他也只能回到桓温的身边。
一路上走的也不慌不忙,到了第二日,王景略感觉到自己的马似乎有些不对劲,不仅跑得越来越慢慢,而且呼吸急促像是患了病,来到一条河的岸边,马儿实在不能走,倒在了一旁。
王景略也蹲了下来,仔细看了它的神态,奄奄垂绝,岌岌可危,心里有了怀疑,看来此马绝对被人动了手脚,但是那人又是谁,又有何目的,还不好做判断。
但是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他走来,王猛抬起头来,有一大帮士兵在桓冲的带领之下朝着自己缓缓逼进。
“原来是他。”
这下,王猛明白了,一切都是桓冲在搞鬼,定是他昨日被自己的言行所激怒,故而怀恨在心,所以才会用此等下作的手段来进行报复。
只见桓冲骑在马上,满脸坏笑,提剑指着他,放开了声音,讥讽道:“王猛!我桓家的宝马,岂是尔辈贱奴可骑,我宁可将其毒死,也不会任其纡尊降贵,受尔驱使,哼哼,我倒要看看,一个人死到临头,可还能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可还敢出言不逊,夜郎自大。”
桓冲的这句话就算不说,也能知道他的来意,王景略明白自己陷入了绝境,因为仅仅凭他一人又如何轻易地能逃脱桓冲的魔爪。
说实话,他真没想到桓冲与他兄长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气量竟如此狭隘,居然会用此等手段来进行报复。
王猛眉头紧皱,就算此刻他愿意舍弃自尊给桓冲赔罪只怕也难逃一死,桓冲既然来了,就不会放过自己。
他看了眼周边的环境,自己的右前方是片树林,对于那里他很熟悉,只要穿过就能回到华阴,但是他不能,若是桓冲一直跟着自己,只怕到时候会连累村里的无辜之人。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在他身后,只要过了身后的那条河,也是一片密林,但是他从未走过,也不知道里面的环境如何,不过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博它一回。
也许是桓冲其人太过于自负,他坚信王猛这下肯定插翅难逃。如今是前有追兵,后有湍流,何况他的马又中了毒,还能跑到哪里去,只能束手待擒,所以桓冲放松了警惕,并没有直接扑上来,也正因此,让王景略抓住了一线生机。
忽然,王景略扯着嗓子嚷道:“阁下一路相送,盛情难却,我本该感激涕零,以作表示。然而,这天地之间还有很多事等我去做,故而不能久留于此,还请恕罪。在下自问无法与小将军相提并论,可以仰仗父兄余荫,即便愚不可及,蠢钝如猪,尚且拜将封侯,荣华富贵,犹如骥尾之蝇,城狐社鼠,令人叹服也。”
“贱奴!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桓冲已然怒发冲冠,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吩咐众人:“给我将此贱奴擒住,先抽其五百鞭,再将其五马分尸,快去!”
王景略见状,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跑,于是对那匹苟延残喘的马说了一句:“好马儿没有死在沙场之上,却因我而死于小人之手,王猛心中有愧,今生亏欠,只有等到来生再还了。”
说完,他大笑三声,朝桓冲的方向呸了几下,便飞身一跃跳进河水之中,然后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游到了对岸。未做片刻的停留,只见桓冲等人皆是骑马淌水,用不了多久便会上岸,王猛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头一不回,一股脑钻进林子里。
这片山林树木茂盛,林荫蔽天,进来以后,王景略就算再怎么聪明,他一时之间也摸不到东南西北,只要眼前能走他便走,能爬他就爬,想必连他都不一定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身逃命的好本事。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王景略实在是累的喘不过气来,于是靠在了一颗大树旁,他的心里真的很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可是他又怕那桓冲不死心,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杀了出来将自己给剁碎了,真是进退两难。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而王景略也是愈发的恐慌,因为到了晚上,山林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有月光可以引路,只怕也会被树木所遮挡,到了夜黑之时,林间野兽出没,就算没有死在桓冲的手下,只怕也成了虎豹豺狼腹中的美味。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不成。”王猛连连挠头叹息,自言自语。
只听身后密林的深处又传来了阵阵声响,那桓冲也是彻底的被他所激怒,在后面一直穷追不舍,仗着自己人多势众,铁了心要置人于死地。
王猛定了定神,虽然体力透支,但还是继续拼命跑,只见右侧有一片灌木丛,他不作考虑,立马跳了进去,趴在地上,屏住了呼吸,尽管两腿和手臂都被刮破,他也不敢有多余的动静。
少焉,桓冲也带着人赶到,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对这片不是很显眼的灌木有所察觉,王猛心中一震,心想:“怎么突然又不走了,难道他猜到了我会躲在这里?”
桓冲非常的精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而是留在原地不动然后派人先去前面探路,短暂之后便听人来报:“启禀护军,前方是一座山崖,有数十丈之高,非人力所能攀登,是一条死路。”
王猛听了这话,有些绝望,没想到自己瞎跑却是选了一条不归路,纵使懊恼也是无用。
“那贱奴肯定藏在附近,给我搜!”
见桓冲的阵阵得意的狞笑,王猛也算是彻底的绝望,他也不愿意再继续趴在地上,如果这样被逮到那可就尊严尽失,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桓冲面前,被他的手下按着跪倒在地。
“我早就说过,尔逃不出我的掌心。”桓冲一副凌人的姿态,撇嘴道:“从未有人敢在我面前放肆,半个时辰前我还想将尔碎尸万段,然而现在我改了主意,王先生可想听听?”
王猛懒得跟他说,哼了一声,尽是鄙夷的眼色。
桓冲看他的心里越是不服,自己的心里就越是志得意满,连连大笑,道:“我要将尔带到建康,然后赤身裸体置于闹市之中,不知到了那时,王先生可还有脸大言不惭的与来往的众人侃侃而谈乎?”
“竖子!”王猛顿时气上心头,骂道:“未曾想,桓家的人居然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真是狗彘不若,不齿于人,早晚有一日,桓家必遭天谴,男为奴,女为娼,给我等着!”
“贱奴!给我住口!”
桓冲没等他反应过来,狠狠的一脚踹向他的面门,王猛的头收到了重击,即刻不省人事,昏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