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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弦外之意

待到所有人离开以后,就剩他二人,桓温开口道:“我观先生与众不同,方才一番言论,好比苦口良药,虽然言辞偏激,倒也辞顺理正,家弟桓冲,年少气盛,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莫要怪他。”

“桓公言重,在下岂敢。”王景略笑道。

桓温听完,道:“如此甚好,桓某现有一问,还请先生替我斟酌一二。”

“请桓公名言,在下洗耳恭听。”王景略便端正了姿态,坐直了腰杆。

于是乎,桓温便直言道:“想我桓某奉天子之命,率锐师十万,不惧凶险,讨伐氐贼,为何我来此数月,却不见三秦豪杰前来拜会,何也?”

王景略见他问起,心里想了想,不知说还是不说,看着桓温探来的眼神,再三思量,还是说道:“桓公不远千里奔袭,一路高歌猛进,如今深入敌人腹地,却又停滞不前,屯军于这灞上,而长安不过咫尺之遥,于公而言,破城犹如探囊取物,却不渡灞水,莫说是彼等豪族,只怕是我也难窥公意,那些人又怎会明白,桓公以为王猛此言如何?”

“.”

桓温竟然一时语塞,沉默良久,且无言以对,只因王景略的话一针见血,已然是切中了要害。

其实,王景略刚开始也以为在晋军威猛的攻势之下,秦国肯定难以抵挡,虽然有长安那高耸的城墙可以防御,不过是困兽之斗,结局早就注定,到那时,长安城里必定血海尸山,就跟当年的邺城一样惨绝人寰。

而他也正是为此而来,不论结果如何,他也要为城中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来出一次头,求桓温退兵,可是昨晚,当他一个人静下心来细细思考以后,才想到有些地方并不是那么简单。

桓温从四月便将营盘屯在这灞上,现在已经过了五月,还是迟迟不动,却给了秦国最后喘息的机会,此乃兵家大忌,而桓温领军多年,怎么会犯此等错误,除非他是有意为之。

而他得出的结论便是,晋室皇族衰弱无能,朝政由士族所把控,而桓温专制其国,尾大不掉,自是众所不愿也,满朝文武断不会与其同心。桓温之所以先灭蜀后伐秦,是想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声望,从而与王谢袁萧、顾陆朱张等门阀分庭抗礼。

所以,北伐不过是他为了夺取权利所设下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为的就是借此浩大声势来打压朝堂上以司马昱为首的异己大臣,只有北伐,他才能堂而皇之的招兵买马让朝廷不敢轻易向他发难,也只有高举北伐的大旗,他才能继续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的军政,从而掌握长江上游的一切兵权,

事到如今,桓温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早就被王猛看的一清二楚,而三秦豪族竟没有一人前来向他俯首,都在那里作壁上观,桓温犹豫了,功业和霸业该如何取舍,仿佛令他陷入了两难。

只能说,桓温虽有野心,但是并非不爱国,只是他不愿受朝廷摆布,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罢了,他此时此刻,也必须要考量桓氏一族往后的利益,避免真有一日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从而走向不归路。

在王景略看来,荆州和关中于温而言,何为重中之重,毫无疑问,肯定是荆州,桓温即有奇才绝世,又是当朝巨宦,很难说他没有半点野心。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当年曹孟德与司马仲达走的那条路,现在似乎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先生是来此是为了告诫桓某?”桓温问。

“非也。”面对他的问询,王景略有意避开,回道:“在下来此只为长安百姓而来,桓公英明盖世,也该明白,秦主苻健绝不会坐而待死,他必会殊死一搏,彼时,火焱昆岗,玉石俱焚,全城百姓必受牵连,无辜枉死,桓公对此,当真熟视无睹?”

桓温叹了口粗气,心想:“为何世事如此之难也,想我一世英名,却换不来自己想要的一切,时至今日仍然孤军奋战,满朝文武却无一人与我同心,眼看长安在前,却有此诸多顾忌,难道真是天意难违,我此生注定是要徒劳无功,注定要受建康那帮斗筲之辈的摆布,不,我不服,我桓温不服。”

一个人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之时,往往只会认命,不过眼下帐中的这两人却从来不会像命运屈服。

此刻的桓温对王猛倒是有几分欣赏,道:“纵观江东诸子,在桓某看来,难有几人可与先生相提并论,我有个不情之请,便是想让先生留下,与我共谋大业,不知可有此幸?”

缄默了片刻,王景略微微一笑,道:“桓公抬爱了,我本是一介寒微之士,放眼天下,触目皆是,此番来此,也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利,只盼桓公能够体谅这一方百姓,王猛也就感激不尽,至于别的,我也受不起。”

听完,桓温道:“先生心怀仁义,来为苍生请命,温佩服之至,视若沧海遗珠。想来江东也再难找到如先生之人也,眼见潜龙勿用,湮没罕闻,岂不让人扼腕叹息耳。”

王景略低着脸,然后将自己那件满是污痕的外衣抖了几遍之后,又将它重新穿到了身上,再抬起头来与那桓温对望,两人面面相觌。

“我岂能陷入泥潭之中,当真不值得。”王猛嘴上未说,心中自语,他怎么会追随桓温,也更加不会卷进江左朝堂那危机四伏的暗潮涌动之中无法自拔。

见他正欲起身,看上去是要来和自己辞别了,桓温立刻抬手想要挽留,忙道:“请先生止步,桓某方才乃一番肺腑之言,先生为何不能多加考虑几日,然后再做决断也不迟。”

王景略听完他的话,稍有迟疑,不过并没有停下,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已麻的双腿,之后慢步走到桓温身前,先是一番恭敬行礼之后,轻声说道:“忠于治世易,忠于浊世难,在下不才,唯恐有心无力,而桓公不同,昔日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还望日后,公以天下芸芸众生为念,以民为贵,如此,方为正道,我能与桓公相见,此生无憾矣,王猛告辞。”

只听桓温怏怏问道:“难道在诸位的眼中,我桓某真是个以权谋私,祸国殃民的僭臣贼子?”

都已经走到了门口,王景略听到他这发自内心深处的话,心有所想,折返回来,说了句:“恕我冒昧一问,倘若殷浩其人,当真虚怀若谷,恢廓大度,身负经天纬地之才,胸存治国安民之志,司马昱忠君爱国,文武兼备,桓公可愿就此甘居人后,不问朝堂之时,做一个寻常的市井百姓呢?”

“.”桓温缄默不言,王猛就此离去。

“哎此等贤才何以不能为我所用也。”许久之后,桓温才长叹一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王猛走出营门,远离自己而去,却看不出他有片刻的留恋,也没有丝毫的眷顾,桓温那双原本锐利的双瞳,此刻也生出了落寞之意。 kRz9EYtujE0aWVa83dtO8xCTHgi5hk9VULW2DNwDjM3R+011hWFKIKSv2t0lpD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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