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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死神的特效药

今时今日,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着暴露在化学危险品当中的境况,从在母亲的子宫里开始,直到我们死亡。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面临这样巨大的问题。这些化学合成的杀虫剂投入生产和使用不到20年,现在却已经遍布生物界和非生物界,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大部分的主要水系中,甚至在人们看不见的地下水径流中,我们都可以提炼出这些化学物质。十几年前撒下的化学物,今天依旧还残留在土壤中。它们侵入鱼类、鸟类、爬行动物等野生动物,以及各种家养动物的体内并积存下来。自然界的生物无一幸免。科学家进行动物实验时,甚至无法找到未被污染的个体样本。在深山湖泊的鱼体内、在土壤中打洞的蚯蚓体内、在鸟蛋里,甚至在我们人类自己的身体里都有这些化学物质。无论男女老幼,大部分人的身体里都有这些化学残留。它们甚至出现在母亲的乳汁中,出现在胎儿体内。

这一切出现的原因,就是现在这些具有杀虫功能的合成化学药剂制造业的急速发展。这个行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产物。军事科学家们在为化学战争研发药剂时,意外地发现实验室里产生的一些化学药品可以杀死昆虫。当然,这个结果是必然的,因为昆虫被广泛用于实验中,以检测种种化学药品的致死性。

正是因为合成杀虫剂源源不断地产出,才造成了如今的这些后果。这些杀虫剂本来是由人工合成的,那些将自己困在实验室里的人别出心裁地篡改分子结构,替代原有的原子,改变它们的排列,变成了我们如今使用的这些复合杀虫剂。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杀虫剂是从自然界的矿物质和植物中提取的,是砷、铜、锰、锌以及其他矿物质,加上从干菊花中提取的除虫菊、从烟草中提取的硫酸烟碱和从东印度群岛的豆科植物中提取的鱼藤酮混合而成。

新型合成杀虫剂最令人吃惊的部分是其生物功能,它们不仅毒性很强,而且能够侵入生物体最重要的生理过程中,并且改变这一过程,通常会造成病变,甚至死亡。我们将看到,它们会破坏保护机体不受损害的生物酶,会阻碍机体获取能量的氧化过程,会使各个器官无法正常地运作,还可能使生物体内的某些细胞产生缓慢的、不可逆转的变化,最终形成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症。

正因为如此,新型合成杀虫剂的名单越来越长。毒性更强的药剂每年都在新增,使用方法也不断更新,全世界几乎都暴露在这些药剂当中。在美国,合成杀虫剂的产量从1947年的1.24259亿磅飙升至1960年的6.37666亿磅,涨幅超过4倍。

所以,对于你我这样的普通民众来说,有本杀虫剂名册对我们来讲还是挺好的——如果我们要和这些化学制品打交道,不只是吃它们、喝它们、用它们,还把它们带进每一寸骨头,我们就更需要了解它们的属性和威力。

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标志着无机化学品退出杀虫剂舞台,随后进入了碳分子组合的奇妙杀虫剂世界,但是依旧有一些顽固派在用这些陈旧的物质。其中最重要的是砷,它仍然是许多不同种类的除草剂和杀虫剂的主要成分。

砷是一种毒性极强的矿物质,它大多出现在各种金属和矿物的原石中,有很少一部分出现在火山、海洋与温泉当中。它与人类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亲密关系,并且这些亲密关系由来已久。因为大部分砷的合成物没有味道,所以从波吉亚家族 时代之前很久,直到今天,它一直都是杀人者所钟爱的毒药。在近两个世纪的过程中,它存在于煤炉的烟筒中,伴随着某些芳香烃一起被认为是能导致生物煤气中毒的致命物质。

在历史长河中,也存在着很多种群长期陷入慢性的砷中毒状态。被砷污染的环境会相继引起牛、马、羊、猪、鹿、鱼以及蜜蜂的生病与死亡。此类记载层出不穷,但是含有砷的喷雾和粉剂依然被批准生产和广泛使用。在美国南部的棉花种植农庄中,由于长期使用含砷喷雾剂,养蜂业几乎不存在了。那些长期使用含砷元素化学品的农民,也相继发生了慢性砷中毒,同时他们的牲畜也因为长期接触含砷的农药喷剂和除草剂而中毒。

飘散的砷粉尘从蓝莓田里扩散到附近的农场,毒死了奶牛和蜜蜂,污染着河流,人们也因此患病。“我国近年来在砷使用问题上严重忽视公众健康,简直不能比这更彻底了。”全国癌症预防协会的惠帕博士说。他是环境致癌物问题的专家,他还说:“任何一个看见含砷杀虫剂和喷雾作业的人都会感到触目惊心、不可思议。喷洒的农民态度极其马虎,他们草草地就把这些有毒物质喷洒完毕。”

现代杀虫剂有着非常大的毒性。目前的杀虫剂一般分为以下两种:氯化烃类,以DDT为代表;有机磷杀虫剂,以著名的马拉硫磷和对硫磷为代表。这些化学物质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的构造都以碳原子为基础。碳原子是生物界不可或缺的基础元素,所以被划为“有机”一类。为了便于我们理解,我们需要研究它们是由什么构成以及如何从构成元素的基本单位被人为改造成“死亡天使”的。

碳是基本元素,碳原子的延展能力和生命力近乎无限。它可以在化学链条和环扣上彼此链接,而且可以和其他原子物质链接。事实上,从细菌这种微小的生物到蓝鲸这种巨大的海洋生物,差距如此之大的物种多样性就是由于碳的这种特性。蛋白质分子是如此复杂,但也是以碳原子为基础,而脂肪、糖类酶和维生素的分子更是如此。很多非生物也是以碳原子为基础,因此碳原子并不一定是生命的象征。一些有机化合物只由碳和氧组成,其中最简单的形式是甲烷,或称为沼气。它是由有机体在水下分解的细菌形成的。甲烷和一定数量的空气简单混合后,就会成为可怕的物质——瓦斯。可看它的化学结构链你会发现,它的结构如此简单:一个碳原子的周围连接着四个氧原子。

一些化学家发现能够分离其中一个或全部氧原子并用其他元素进行替换。例如,将其中一个氧原子替换成氯原子,我们就能得到氯甲烷;剥离三个氧原子并用氯代替,我们就能得到用于麻醉的三氯甲烷;将所有的氧原子都用氯原子替换,得到的就是四氯化碳——一种常见的清洗液。

对上述这些简单的化学分子式做的变化拆分,我们就能说明“氯化烃”究竟是什么,但仅仅靠这些简单例子,我们是没有办法弄清烃类的复杂面目的,就像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明有机化学家如何用复杂的手段创造了无尽的物质。因为和只有一个碳原子的甲烷分子不同,化学家们面对的可能是有很多碳原子的烃分子。它们排列成环状和链状,还极有可能有其他的环链或者分支,其中包含的物质也不单单是简单的氢原子或者氯原子,还有很多不同种类的化学基团。只不过做一些微小的改动,物质的属性就完全不同了,例如,碳原子周围连接的内容和连接的位置都至关重要。这种精妙的操控就已经生产出了一系列具有非凡威力的毒药。

DDT是双对氯苯基三氯乙烷的简称,由一位德国化学家于1874年首次合成,但一直到1939年,人们才发现它可以作为杀虫剂进行使用。DDT立刻成为昆虫传染病的超级克星,它在一夜之间就帮助农民赢得了消灭农作物害虫的艰巨战争。它也为它的发现者——瑞士化学家保罗·米勒赢得了诺贝尔奖。

DDT广泛应用于今天的杀虫剂领域,这让很多人都误以为这个老朋友毫无恶意。DDT无害这个神话很可能是由于在战争初期,成千上万的士兵、难民以及战争犯用DDT所制成的粉剂来消灭跳蚤。大家都以为,如此多的人都和DDT有了亲密接触而没有立即出现不良反应,那这种化学物质肯定就是无害的。

公众存在这种误解不足为奇,甚至可以理解。因为DDT完全不同于其他氯烃,粉状的DDT不容易被皮肤吸收,但一旦溶于油,DDT就显露了它的本性。如果误食DDT,它就会被上消化道吸收,还有可能会被肺吸收。进入人体之后,它就会堆积在大量储存脂肪的器官里,比如肾上腺、睾丸、甲状腺等器官,还会大量存储于肝脏、肾脏以及被大量包裹肠体组织的保护性肠系膜脂肪里。

DDT的储存一开始只可能是能够想到的最小输入量(通常以化学残留物的形式出现在大多数的食物表皮中),但这一过程不断持续累加,直到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人体就是那个富含脂肪的DDT储存库。这个储存库如同放大镜一般。食物中含有0.00001%的DDT就会导致0.001%到0.0015%的储存量,涨幅超过100倍,甚至更多。

这些数据对于很多化学家和药剂师来说耳熟能详,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显然是弄不清楚的。0.0001%听起来非常微小,但是这种物质威力十分大,非常微小的剂量就能导致巨大的身体机能变化。在针对动物的实验中,0.0003%的剂量就会抑制心肌中一种重要的酶发挥作用;0.0005%的剂量就会造成肝细胞的破裂和溶解;而和DDT密切相关的两种物质——狄氏剂和氯丹,仅0.00025%就能达到同样的功效。

这些并不令人诧异,因为在人体正常系统当中,因果关系就是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效果。比如0.02毫克,如此微小的碘含量就是健康与疾病的分界线。杀虫剂在体内不断累积,同时排出速度非常缓慢,这就非常有可能造成肝脏慢性中毒和其他器官的慢性器质性病变。

但很多科学家就人体当中可以储存多少DDT持不同意见。阿诺德·雷曼博士是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的药物学主管,他认为DDT是没有吸收的最低限度的,同时也就没有高于此就会停止吸收与储存的最高限度。但是,美国医疗公共中心的威兰德·海耶斯就认为,个体差异化较大,每个人都会有基于他自己身体机能的平衡点,超过这个平衡点的DDT就会被排出。事实上,这两人的判断,谁对谁错并不重要。

针对DDT在人体中残留的危害,科学家已经有比较深入的研究。现在我们知道普通人体内的残留已经达到潜在危害的量。研究表明:没有直接接触DDT的人平均储存DDT的量为0.00053%~0.00074%(这个值是人不可避免地从食物残留中获取的存量值);从事农业劳动的人为0.00117%;而杀虫剂相关从业人员的体内储存量则高达0.0648%!这些化学物质的传播途径非常多元化,更重要的是,其中的最低值就已经超过了会对肝脏及其他器官造成损害的标准。

DDT和它的同类物质最危险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们会沿着食物链的所有环节传递,从金字塔底到金字塔尖,从一个物种到另一个物种。比如,农夫在苜蓿园里使用了DDT,这些苜蓿花被制成饲料喂养母鸡,所以母鸡下的蛋里也就包含了DDT。而苜蓿干草中的DDT含量则为0.0007%~0.0008%,它们被用来喂奶牛,所以奶牛产下的牛奶当中也就含有了0.0003%左右的DDT,而由这种牛奶制作的黄油,其中的DDT含量就会猛增到0.0065%。通过这样不停地转移和传导,那些原本非常微量的DDT最后达到很高的浓度。农民们突然就会发现,已经很难找到没有受过污染的草料来喂牛了——虽然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禁止含有杀虫剂残留的牛奶上市。

除此之外,这些毒素也很可能通过母婴传播。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对人类的母乳进行了抽样检测,发现其中含有少许杀虫剂残留。这一检测结果表明,人类母乳喂养的婴儿除了体内已经残留了有毒化学物质之外,仍然每天不断吸收有毒的化学物质。但这绝不是婴儿第一次接触有毒化学品,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一过程在胎儿的胚胎时期就已经开始。

在动物活体实验中,氯化烃类杀虫剂能轻易穿过胎盘的屏障,到达胚胎内。也就是说,胎盘也无法成为胚胎和母体最后的保护层了。虽然胚胎通过这种方式摄入的量很小,但因为胚胎的抵抗力和免疫力都要弱得多,也就更容易被有毒物质侵害。也就是说,如今普通人一出生,体内就有一定数量的毒素存在,并在以后的生命里不断蓄积。

事实表明,DDT的少量残留也会在人体内不断累积,而日常饮食中的化学残留也很容易对肝脏造成损害。这使得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早在1950年就宣布“DDT的潜在危险可能被低估了”。这是医学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没有人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氯化烃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是氯丹。这种物质除了和DDT一样具有令人无法忍受的特性之外,还有其独有的特征。它的残留物会长时间停留在土壤和食物中以及任何使用了它的物体表面。它可以通过很多方式进入人体。它能被皮肤吸收,也能以喷雾或粉尘的形式被吸入体内。当然,如果残留物在食物的表面,被吞下后也会被消化道所吸收。和其他氯化烃一样,它会在人体内日渐累积。动物实验显示,氯丹的含量仅为0.00025%,而最终在脂肪层聚积的含量却高达0.0075%。

20世纪50年代,有着丰富经验的药理学专家雷曼博士称“氯丹是毒性最强的杀虫剂,任何接触到它的人都会遭受毒害”。看看郊区住户们是如何用氯丹漫不经心地打理他们自家草坪的,我们就应该知道,关于氯丹的警告从来没有起过作用。因为郊区的住户们从未立即病倒,这使得氯丹“看起来毒性不大”,但这并不能说明问题。因为毒素会在他们身体内累积,形成长期的潜伏。通常在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这些毒素才会显示出让人不解的症状。那时若想查到病因,基本是不可能的。但一旦这些症状出现,死亡就来得很快了。一名受害者不小心将25%纯度的工业溶液洒在了皮肤上,他40分钟内就出现了中毒症状,未及救治就已死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是无法提前发现并有所警觉,且及时得到救治的。

七氯是氯丹的主要成分,它本身也是一种单独出售的药剂。它尤其能在脂肪中积存下来。如果食物中含有0.0001%的七氯,则其在人体内积存的量足够被检测到。它还有一种神奇的本领,就是能完全转变成一种毫不相干的化学物质——环氧七氯。这种转化在土壤和动植物组织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鸟类实验表明,七氯转化后生成的物质比原来的毒性更强,是氯丹的4倍。

早在20世纪30年代中叶,一类特殊的烃类就被发现了:氯化萘。这种物质会导致那些暴露在这种环境中的工人患上肝炎,甚至会引发一种罕见且致命的肝病。它可能造成电气行业的工人生病和死亡;在农业生产过程中,在牛群中常会出现的一种神秘且致命的疾病可能也是由它而引发的。

有了上面这些例子,和这类烃相关的三种杀虫剂是最致命、毒性最大的也就不足为奇了。它们分别是:狄氏剂、艾氏剂和异狄氏剂。狄氏剂是根据德国化学家狄尔斯的名字来命名的,如果吞服,它的毒性是DDT的5倍;如果是以溶液形式被皮肤吸收,那么它的毒性就相当于DDT的40倍。它还会对人的神经系统产生可怕的影响,它会让患者出现惊厥。中毒者恢复极慢,并会出现并发症。和其他的氯化烃一样,这些长期危害包括肝脏和脾脏的损伤。虽然长期使用会造成野生动物的骇人毁灭,但由于狄氏剂作用时间长、效果好,它仍是目前最常使用的杀虫剂之一。在鹌鹑和野鸡身上进行的动物实验表明,狄氏剂的毒性约为DDT的40~50倍。

关于狄氏剂如何在体内积存、分布和排出的,时至今日,人们也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研究进展,因为化学家们都将自己的创造力用于发明杀虫剂,却将生物学上关于此类毒素对人体和其他生物有害的知识抛在了脑后。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这些毒素会在人体内慢慢积蓄,沉积物会像休眠的火山一样蛰伏,等待着在脂肪中的聚积到达临界点,一旦出现应激反应,需要从脂肪中积存和汲取力量时才会突然爆发。我们目前所获的全部资料都是来自世界卫生组织抗疟疾时的艰难经历:在疟疾防治工作中,将DDT替换成狄氏剂(因为携带疟疾病毒的蚊子早已对DDT产生抗药性),在组织现场喷洒药物的人当中就出现了中毒反应,病情发作得十分厉害。他们当中一半以上,甚至全部(因其参与的项目跟狄氏剂接触程度不同,所以发作程度也不同)中毒的人都出现了抽搐,有些人甚至丧命。有些人在距最后一次接触狄氏剂4个月后还会出现惊厥反应。

艾氏剂与狄氏剂相比就略显神秘了。它虽然是独立的实体,但它和狄氏剂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从喷洒了艾氏剂的地里拔出来的胡萝卜中能发现狄氏剂的残留。这种转变不断在生物组织中和土壤里发生。这种像炼金术一样的转换,导致许多错误的报告。因为如果一个化学家知道人们使用艾氏剂,他们就会进行艾氏剂检测。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所有的残留物都被分解了,而事实上这些残留物还在,只是转化成了狄氏剂而已,这就需要另外一种检测方法了。

和狄氏剂一样,艾氏剂的毒性也非常强。它能够使肝脏和肾脏同时出现退行性病变。一片阿司匹林大小的剂量就能杀死400只鹌鹑,在文献中也不乏人类中毒的案例,其中大部分和工业管理有关。

艾氏剂也和大多数杀虫剂一样,给未来投下不孕症的邪恶影子。野鸡服用小剂量的艾氏剂后虽然不致命,但是它们几乎无法产卵,所产下的仅有的几颗卵中所孵出的小鸡也很快夭折。这种影响不仅限于禽类——接触过艾氏剂的鼠类妊娠减少,产下的幼崽虚弱短命;接触过艾氏剂的母狗产下的小狗活不到3天……下一代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为父母所受的毒害买单。没有人知道人类是否也会出现相同的状况。但这种化学药剂已经被飞机喷洒得到处都是,近郊、农田都有它们的身影。

所有氯化烃物质中,异狄氏剂毒性最强。它的化学性质和狄氏剂关系紧密,但是,只要将它的分子结构稍加改变,其毒性就飙升到狄氏剂的5倍。异狄氏剂的威力让此类杀虫剂的鼻祖DDT显得几乎无害。异狄氏剂对哺乳动物的毒性是DDT的15倍,对鱼类的毒性是DDT的30倍,而对鸟类的毒性则是DDT的300倍。

在过去异狄氏剂广泛运用的10年中,它毒死了大量的鱼。它的毒性给那些误入喷药果园的牛群带去了致命危害。它让井水变得有毒,并促使不止一个州的卫生部门发出严厉警告:草率使用异狄氏剂的行为会危及人类生命。

在一个最不幸的中毒案件中,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疏忽,并且大家都做了足够的防御措施(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一个1岁多的孩子被他的父母带到委内瑞拉居住,他们的新家里有很多蟑螂。在随后的几天内,他们使用了含有异狄氏剂的喷雾来消灭蟑螂。在喷药之前,大约上午9点的时候,他们将婴儿和小狗带到了外面,而在喷完药之后,他们还拖了地。过了几个小时,他们把婴儿和小狗带回了屋,大概在一个小时后,小狗开始呕吐抽搐,随后死去。当天晚上10点,婴儿也出现了呕吐、抽搐,并失去意识。在接触了异狄氏剂之后,这个原本健康正常的孩子变得不比稻草人强多少。他听不见、看不见,还时常肌肉痉挛。在纽约的一家医院进行了数月的治疗后,他的身体状况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没有出现任何好转迹象。他的主治医生说:“这个孩子几乎不可能恢复了。”

杀虫剂中的第二大类是烷基与有机磷酸,这是世界上毒性最强的化学物质之一。它最突出、危险性最大的危害是会导致喷雾作业人员以及偶然与飘浮的喷雾剂、喷洒过杀虫剂的蔬菜或废弃药剂容器发生接触的人发生急性中毒。在佛罗里达州有两个孩子捡到一个空袋子,并用它来修补秋千,没过多久这两个孩子都死了,而他们的两个玩伴儿也生病了。那个袋子之前装了一种叫作“对硫磷”的杀虫剂,是一种有机磷酸酯。检测表明,他们是硫磷中毒。还有一个案例,威斯康星州的一对表兄弟在同一天晚上死去。原来白天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正在院子里玩耍,当时他的父亲正在给土豆喷洒农药,喷雾飘进了院子。他的表兄弟则追着他玩闹,跟着他父亲跑进了谷仓,用手摸了喷雾机的喷嘴。

这些杀虫剂的来历极富讽刺性。虽然其中一些化学制剂,如有机磷酸酯,在许多年前就广为人知,但直到20世纪30年代末,德国化学家格哈德·施拉德才发现它有杀虫的作用,德国政府几乎立刻意识到这种化学试剂的价值,它们可以作为人类战争中的新型破坏性武器,并对它们进行秘密的研究工作。这些化学合成物中,一些被用作致命的神经毒气,一些结构与其相似的就被作为杀虫剂使用。

有机磷杀虫剂作用于生物体的方式是独特的,它可以破坏人体中的酶——酶在身体里有极为重要的功能。它们的攻击目标是神经系统,无论受害者是昆虫还是恒温动物。在正常情况下,神经冲动在一种名为乙酰胆碱的化学物质的作用下从一条神经传递给另一条神经,而这种物质履行了其必要的功能后就会消失。事实上,这种物质存在时间非常短暂,医学研究者如果不借助特殊方式,就无法在生物体毁坏它之前对它进行取样。这种短暂的传导性对于生物体的正常运转是必要的。如果乙酰胆碱在神经冲动传递后无法立即被破坏,冲动就会连接在神经的桥梁上不断掠过。这时这种化学物质会不断增强它的作用,整个身体的运动就会变得非常不协调:颤动、肌肉痉挛,直至死亡。

身体为这种偶然事件做好了准备,一旦人们不需要这种化学物质了,就会由另一种叫胆碱酯酶的保护性酶来消灭它。最后人体就会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起一种精确的平衡,人体内就不会堆积有危险数量的乙酰胆碱。而接触到有机磷杀虫剂后,这种保护性的酶受到破坏,随着这种酶的数量下降,化学物质的数量就会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有机磷化合物的这种作用和蕈毒碱(这是一种在毒蘑菇和捕蝇蕈中发现的生物碱)相类似。

不断暴露在有害物质中会降低个体胆碱酯酶浓度,随后在身体达到中毒临界点时,只要再与有害物质进行一点点的接触,人体中的有害物质就会越过这一临界点。正因为这样,对于喷洒此类药物的工人和其他长期暴露在此类化学试剂当中的人来说,定期进行血液检查是非常必要的。

对硫磷是有机杀虫剂中最常用的一种,也是毒性最强最危险的药物之一。蜜蜂在接触它之后会变得疯狂、躁动、好斗,并且出现疯狂的抓挠举动,半个小时之内就奄奄一息。一名化学家希望通过最直接的方法来研究多大剂量的对硫磷会让人类急性中毒,于是他吞下了非常小剂量的对硫磷,相当于0.00424盎司。结果麻痹症状来得很快,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瘫痪了,动弹不得,以致他来不及服用早已准备好的解药就死了。近年来,加利福尼亚州平均每年都会有超过200起对硫磷中毒事件。在世界很多地方,对硫磷致死率都让人震惊:1958年印度发生100起,叙利亚发生67起,日本则平均每年有336人死于对硫磷中毒。

但是现在,美国每年大约有700万磅的对硫磷被喷洒在农场和果园里,有人工喷洒、电动喷洒、鼓风喷洒和各种各样的喷洒方式。根据一位医学权威人士的说法,仅仅加利福尼亚州一个州的用量,就足以让全世界的人“死5~10次”。

在为数并不多的情况下,人们能够免于对硫磷中毒,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种化学物质和与它类似的化学药物都会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分解。因此,相比于氯化烃,被这类物质喷洒过的庄稼上的残留物会很快分解。但是,即使是如此短暂的停留,它还是足以产生危害,引发严重的后果,甚至可能致命。

在加利福尼亚州河滨市,30个摘橘子的工人当中有11个出现了典型的对硫磷中毒症状,其中只有一个人不需要住院治疗。那个果园在16~19天前喷洒过对硫磷,但经过了如此长时间的药物衰败期以后,工人们依旧出现了中毒症状——干呕、视力减弱和陷入昏迷。但是,这在这类案例中仍然不是最严重的。曾经有一个类似的案例,一个果园在喷洒杀虫剂7个月之后,果皮上依旧能够检测出药物残留。

对于在农场、果园、葡萄庄园中施用这些有机杀虫剂的工人来说,实在是太高危了。由于有处理危险案例的经验,一些州建立了自己的化学实验室,实验室里有医生进行研究并给予治疗。这些医生自己甚至也存在人身安全的问题,除非他们接诊中毒人员的时候戴好橡胶手套。因此,清洗这些中毒者衣物的洗衣女工也会有危险,因为她们所接触的对硫磷已经足够对她们自身的身体机能产生毒害。

马拉硫磷是另一种有机磷。它和DDT一样被公众熟悉。它被广泛地使用在园艺、家庭除虫、杀灭蚊子和地毯式灭虫的工作中。为了消灭地中海果蝇,在佛罗里达近百万英亩的土地上喷洒了这种毒药。它被认为是所有的杀虫剂中毒性最弱的那种,导致很多人认为它可以随意使用而不必担心其危害。商业广告也怂恿着人们采取这样的态度。

这种“安全”的杀虫剂在经过了数年的使用之后,人们才发现其存在的问题。马拉硫磷之所以“安全”,原因在于哺乳动物的肝脏有着强大的自我保护功能,从而使得它相对“安全”。哺乳动物肝脏中存在可以对马拉硫磷进行解毒的酶类物质。但是,如果有其他物质破坏了这种酶或者妨碍了肝脏解毒的过程,暴露在马拉硫磷环境当中的人就会遭到这种强大毒药的侵害。

不幸的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高。数年前,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一些科学家在研究中发现,马拉硫磷和其他一些有机磷同时使用的时候,它们就会产生极为有害的毒物。根据科学预测,其毒性会是两者叠加的50倍。换言之,当两者同时施用的时候,每种药物致死剂量中各取1%,相结合后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这一发现直接引发了对其他化合物的检测。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许多有机磷杀虫剂组合使用的话是十分危险的。它们的共同作用使毒性增加或者强化,甚至性质也发生了改变,强化作用的出现似乎是由于其中一种化合物破坏了另一种物质对毒性有分解作用的酶。酶不能同时分解这两种物质。上周用了这种杀虫剂而下周用另一种杀虫剂的人就更会有中毒危险。食用这些喷了杀虫剂果蔬的人也会有危险。一碗非常普通的有机蔬菜沙拉就可能含有有机磷杀虫剂、混合物杀虫剂残留,并可能会相互作用——虽然它们都被控制在法律允许的剂量之内。

关于化学品之间危险的相互作用我们依旧所知不多,但科学家在实验中,时不时传出一些令人担忧的发现,其中一个发现是,非杀虫剂的介质也有可能提高有机磷杀虫剂的毒性。比如,某种增塑剂和马拉硫磷混合使用,毒性比杀虫剂更强。马拉硫磷的危险性提高,原因同样是它抑制了肝脏中某种分解毒素的酶的作用。而通常情况下,这种酶是能“拔掉这一有毒物质的毒牙”的!

那么人们在日常生活环境中接触的其他化学物质呢,尤其是我们服用的药物,是否会跟这些有机磷杀虫剂残留相互作用呢?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虽然才刚起步,但我们已经获知,有些有机磷酸盐(对硫磷和马拉硫磷)会增强一些用于松弛肌肉方面的药物的毒性;还有其他有机磷酸盐(同样包含了马拉硫磷)会明显增强巴比妥类药物的功效。

希腊神话中美丽的美狄亚被一个竞争者夺走了丈夫伊阿宋。因此她勃然大怒,送给这个新娘一件有魔力的长袍。新娘一穿上这件袍子就会暴毙。如今,我们看到与这种间接杀人法如出一辙的东西,那就是人们所说的“内吸式杀虫剂”。这种杀虫剂能力非凡,可以把植物和动物变成美狄亚的袍子。这么做是为了杀死那些能够接触到植物和动物的虫子,尤其是那些吸食它们的汁液或者营养的虫子。

内吸式杀虫剂世界是一个怪异的世界。其怪异程度超出了格林兄弟的想象,可能与查尔斯·亚当斯 的童话世界最为接近吧。在这个世界里,森林被施了魔法,变成了含有剧毒的森林:虫子吃了树叶,或者喝了植物的汁液,就会面临死亡的厄运;跳蚤叮了狗一下,狗就会死去,因为狗的血液中已经被注入了毒素;昆虫因为植物中散发出的有毒气体而死去,哪怕它从未在这株植物上栖息;蜜蜂会把有毒的花粉搬回蜂房,随后产出有毒的蜂蜜。

应用昆虫学学者意识到:他们可以从自然中获得启示,就像灭虫工人一直做的那样——正是他们发现,含有硒酸钠的土壤中生长的小麦不会受到蚜虫以及红蜘蛛的攻击。昆虫学者据此创造了内吸式杀虫剂。硒,一种少量存在于世界许多地方的岩石与土壤中的自然物质就成了第一种内吸式杀虫剂。

这种杀虫剂之所以被称作“内吸”式杀虫剂,在于它能将杀虫剂渗透进植物的所有组织,使植物有毒。这一性能被氯化烃类的化学物质以及有机磷类的另外一些化学物质通过合成的方式来获得,同时还有一些自然界存在的物质也能产生这些物质,然而在实际应用过程中,大多数内吸式杀虫剂都来源于有机磷类。因此,残留物的问题相对不大严重。

内吸式杀虫剂还可以通过一些间接使用方法发挥作用。一些地区在播种之前,种子会以浸泡的方式和碳一起形成外表涂层,这个涂层的效力将施加在植物的后代身上,繁衍出对蚜虫类及其他吮吸类昆虫来说有毒的种苗。这样操作后的豌豆、黄豆以及甜菜就会得到保护。包裹着内吸式杀虫剂的棉花种子已经在加利福尼亚州使用了一段时间。1959年,圣华金河谷的25个棉花种植者突然患病,原因是他们直接用手接触了装过含有内吸式杀虫剂种子的包装袋。

在英国,一些科学家想知道,蜜蜂如果采集了那些被内吸式杀虫剂处理过的植物上的花粉来酿造蜂蜜,结果会怎样。为此,科学家们在一个喷洒过八甲磷的地区进行了调研。虽然花朵成形前植物就已经被喷洒杀虫药,但之后生长出的花仍含有毒素。结果不出所料——蜜蜂酿造出的花蜜含有八甲磷。

内吸式杀虫剂主要集中应用于对牛蛆的治理上。这是一种寄生在牲畜上的害虫,极具破坏性。在治理过程中,必须极其小心才能使杀虫剂在血管及生物组织中形成杀虫的效果,同时不至于造成牲畜中毒死亡。这一平衡极其微妙。政府部门的兽医已经发现:频繁使用小剂量的杀虫剂会逐渐消耗牲畜体内的保护性胆碱酯酶。所以,如果没有事先提醒,极小剂量的杀虫剂就有可能造成牲畜中毒。

很多强有力的证据表明,与我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新天地被开辟出来。你给你的宠物狗吃下一粒药丸,这个药丸可以使它的血液中含有毒素,从而对跳蚤产生毒性,使其免受叮咬。在牛的疾病预防中所采取的办法也极有可能用于狗,但至今似乎没有人提议要制造人体内吸剂,从而使我们的身体含有能杀死蚊子的因子。但或许下一步就会这么做了。

到目前为止,我们讨论了人们在灭虫大战中使用的致死性化学物质。那么我们同时在进行的除草大战又如何呢?

人们想用快速方便的办法杀死多余植物,从而生产了一大批化学物质,我们称之为“除莠剂”——比较通俗的叫法是除草剂。在第6章,我们会有专门的篇幅来谈这些除草剂的用法和相关误用记录。现在,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是:这些除草剂究竟毒性如何?使用它们是否会加速对环境的“投毒”?

“除草剂对植物有毒,对动物则毫无威胁。”——这一说法得到了广泛传播。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植物杀手中含有各种各样的化学物质,既对植物起作用,也对动物起作用。它们对有机体的作用迥然不同,一类是一般性毒素,另一类则是强力型新陈代谢兴奋剂(可以使动物体温升高致死)。有的单独使用或与其他药物混用可以致癌,还有一些作用于遗传基因,造成基因突变。除草剂和杀虫剂都包含一些非常危险的化学物质,如果相信它的安全性而随意使用,将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尽管制造商和实验室源源不断地研制新的化学物质,以亚砷酸钠的形式出现的砷化合物通常仍然被肆意使用在杀虫剂和除草剂中。砷化合物的使用历史并非安全可靠。作为喷洒在道路两边的除草剂,它已经让很多农民失去了奶牛,并杀死了不计其数的野生生物;在湖泊和水库里使用除草剂,使得公共水资源不适宜饮用,甚至不适宜游泳;作为在土豆田里除去藤蔓的喷雾,它对人类和动物的生命造成了危害。

在英格兰,由于硫酸的短缺,除草剂被广泛使用。大约在1951年出现上述大面积使用除草剂的做法之前,人们都是用硫酸烧掉土豆藤蔓。农业部认为有必要警告农民,进入喷洒过药物的田地是有危险的。但牲畜和鸟类看不懂这一警告。牛由于砷类喷雾而中毒的报告早就司空见惯。当农人的妻子因为饮用了受砷污染的水而死亡后,一家英国化学公司于1959年停产了砷喷雾,并召回了所有经销商手中的商品。不久之后,英国农业部宣布,由于对人类及牛带来的高度危害,对亚砷酸盐的使用将予以限制。1961年,澳大利亚政府颁布了一条相似的鉴定结果。可是,美国本土却没有类似对此类有毒物质进行限制的禁令。

一些被低估了的酚类化合物也被用作除草剂。它们被认为是美国所使用的此类产品中危险性最高的物质。二硝基酚是一种强力的新陈代谢催化剂。正因如此,它曾被作为减肥药使用,但由于减肥的剂量和致死剂量差距太过微小造成了很多患者死亡,并使很多患者遭受永久性脑损伤。后来这种药物被禁止用于减肥。

一种与其类似的化学物质五氯苯酚,有时称为“五氯酚”,也被用作除草剂和杀虫剂。这种物质经常被喷洒在铁轨两旁及荒地上。五氯苯酚对从细菌到人类等很多生物有着极强的毒性。和二硝基酚类药剂类似,它通常会以致命的形式干扰人体的能量来源。受到影响的生物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加利福尼亚卫生署近期关于一起死亡事故的报告显示了它骇人听闻的力量:一个油罐车司机正在把柴油和五氯苯酚混合在一起来配制棉花脱叶剂,他把这种浓缩的化学物质从圆桶里倒出来的时候,塞子突然滑落,他用手碰到了塞子,尽管他立刻洗了手,却仍旧突发急病,第二天就死了。

亚砷酸钠或酚类物质等除草剂效果十分明显,其他一些除草剂的效果则较为隐蔽。以非常有名的蔓越莓除草剂为例,蔓越莓除草剂氨基噻唑被认定为具有较低的毒性,但从长远来看,它可能会引发甲状腺癌,并对野生动物的危害更为明显——或许对于人类也是如此。

除草剂中的一些物质被归类为诱变剂,它能改变基因和遗传物质。我们因为辐射对基因的作用而闻风丧胆,那我们又怎能漠视这些有同样后果,并且被我们广泛应用和散播在环境当中的化学物质呢? eP+G3QeYmt8Sx9ofNmOv6IBPebXimyDzY9sJc8Ch2uOzo1b352QHl+8BYCJLsU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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