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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鲁札的五维时空

爱因斯坦的理论要用到10个数字(亦即10个“场”)来准确描述引力在四维时空中的运作。最简洁的表示法是把这10个数排列成一个4×4的矩阵,术语称之为“度规张量”(metric tensor)。这张正方形的数字表,你可以把它看成高维度的尺规。在此,度规张量本来共有16个分量,但因为对称性的原因,只有10个是独立的(其中矩阵对角线上有4个分量,对角线两侧各有6个分量,但是沿对角线对称的分量必须相等)。有6个数重复是因为引力和其他基本作用力一样,本质上是对称的。

在他的论文里,卡鲁札基本上采纳了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并再加入一个维度,将4×4的矩阵扩充为5×5。借由把时空扩充到第五维,卡鲁札可以把当时已知的两种作用力——引力和电磁力——结合成单一而统一的作用力。对于身处于卡鲁札所构想的五维世界的观察者而言,这两种力其实是同一个作用力,这正是我们称之为“统一”的原因。但在四维空间里,这两种作用力无法合在一起,它们看起来像是完全独立的。你可以说,造成这情形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不能把这两种力放进同一个4×4矩阵里。然而,多加入的一个维度给予它们充分的余裕,得以并存在同一个矩阵中,因而成为一个包容更广的作用力的一部分。

这么说或许会惹来非议,但我相信,针对一直以低维架构来观察的现象,只有数学家能果敢地借由高维空间来提供特殊的洞察力。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数学家总是在处理更多的维度。我们对这个观念习惯得可以不假思索,甚至可以在睡梦中操作这些多出来的维度,丝毫不受干扰。

然而,即使我认为唯有数学家才能达成这种突破,但在卡鲁札这个特别的例子里,这位数学家的工作却是以物理学家的研究,也就是爱因斯坦的成果为基础。(不过接下来,另一位物理学家克莱因的研究,则又建立在数学家卡鲁札的基础上,这段发展下面很快会交代。)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处身在数学和物理这两个领域的交界地带,因为在此会获得许多有趣的相互启发。我从20世纪70年代就在这片肥沃的区域徜徉,也因此获益于许多引人注目的发展。

再回到卡鲁札极具启发性的想法。有个令当时的人困惑的问题,迄今依然存在,这问题无疑是卡鲁札努力想解决的:如果真的有第五维,一个我们熟悉的四维世界上任何一点都可以在其上移动的全新方向,为什么从来没人察觉到呢?

最显然的解释是,这个维度极其微小。但它会在哪儿呢?一个体会第五维的方法,是把我们的四维宇宙假想成一条无止境往两端延伸的直线。在此的想法是,三个空间维度要不是极其广阔,就是无限庞大。我们同样也假定时间可以对应到一条无穷的直线(这或许是可以质疑的假定)。不管怎样,这条假想的线上的每一点P实际上代表了四维时空上的特定一点( x,y,z,t )。

在几何学里,直线通常只有长度,没有宽度。但在此,我们容许用倍数很高的放大镜观察这条线时,可能有点宽度。如此一来,我们的直线并不真的只是条线而已,反而像是极其纤细的圆柱,或者借用最常用的比喻,像是一条“橡皮水管”。现在,如果我们把水管在P点切开,其剖面会是一个很小的圆圈,也就是一条一维曲线。因此这个圆圈表示了额外的第五维,而且可以被想成是“系附”在四维时空的每一点上。

具有这种特征(卷曲成一个小圆)的空间,正如之前提到过的,术语称之为紧致的。“紧致”一词可以有很直觉的定义,物理学家有时会说“紧致的物体或空间就是可以塞进汽车行李箱里的东西”。但它也有更精确的定义:如果你沿着任一方向走得够久,就一定可以回到出发点或出发点附近。卡鲁札的五维时空同时包括了扩张的(无穷的)和紧致的(有限的)维度。但如果这幅景象是正确的,我们为何没发觉自己在这第五维度里转圈圈呢?瑞典物理学家克莱因(Oskar Klein)继续发展卡鲁札的想法,在1926年给出了答案。克莱因援引量子理论,实际去计算紧致维度的大小,得到了一个确实很小的数值:圆周长大约是10-30厘米,接近所谓的“普朗克长度”,差不多是长度的最小极限了。 克莱因说,这就是第五维如何可以既存在,又永远不被观测到的原因了。我们没有任何可预见的方法来看到这个微小的维度,也无法探测到其中的运动。这个精彩的理论现在称为卡鲁札—克莱因理论,它指出用额外维度解答大自然奥秘的潜力。爱因斯坦思索卡鲁札的原创论文两年有余,然后回信说他“无比”喜爱这个想法。 事实上,他喜爱到在其后的二十年内,间断地循着卡鲁札—克莱因的思路进行探索(有时是和物理学家柏格曼[Peter Bergmann]合作研究)。

图1.5 将我们无穷的四维时空化成一条往两头无尽延伸的直线。依照定义,线是没有粗细的。

但是卡鲁札—克莱因理论最终还是被放弃了。原因之一是它预测了一种从未被发现的粒子;另一个原因是根据此理论所计算出来的电子质量对电荷比,与实际数值误差很大。不仅如此,因为当时还不知道强、弱作用力(对这两种力的较佳解释还得等到20世纪后半期),卡鲁札、克莱因以及踵继其后的爱因斯坦,所试图统一的只有电磁力和引力。所以他们企图统一所有作用力的努力注定要失败,因为他们所拿到的那副牌,缺少了好几张重要的王牌。但或许卡鲁札—克莱因理论被弃之不顾的最大原因是时机,它被引入的时间,正是量子革命开始巩固地位之时。简单地说,卡鲁札和克莱因把几何学放在他们的物理模型的核心位置,而量子论则不仅不是一门几何取向的理论,而且还与传统几何学直接冲突(详见第14章)。当量子论在20世纪以波澜壮阔之势横扫物理学界,接着进入惊人的多产期时,新维度的想法要过了将近五十年后,才重新被认真考虑。 9xmo3qg9k5cwumHNr4rr+JsFAiSe5s30hKZbFi7kKbTSSSAv0Sbdr4YXcZLqDs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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