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桩旧事,发生在45年前的昭和43年(1968年)。当时,我已经写完了发表在《中央公论》杂志上的处女作《文艺复兴的女人们》。在杂志连载期间,我有机会见到了林健太郎 先生。他曾写信对我说他“读得很有趣”。下面是我与先生见面时的一段对话。
“今后你会写什么呢?”
“我想写腓特烈二世。”
“哦,为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放不下他。”
“可是坎托罗威奇 已经写过他的评传了呀。”
“我买了那本书,但还没有读。”
先生微微一笑。他是一位历史学家,就任东京大学校长前一直教授德国近现代史。我很高兴,我同他不用多余的解释就能相互理解。
他是第一个在报纸的时事评论上谈到我的人。此后,我也把所有的著作都赠给过他。如果回国,我便会去拜会他。每次见面,先生都会问:什么时候写腓特烈啊?而每次我都会回答说,还没有轮到他呢。先生便报以微笑。我们的对话总是这样循环往复。
轮到写某人,这对像我这样写东西的人来说很重要。因为那意味着内心已经准备好了。而且,与其说完成学习和调查所以开笔,不如说等轮到了再动笔,写下去的态度也来得扎实。
《罗马人的故事》写完后,也曾有人问过我:下面会写什么。我的回答是:
“写了文艺复兴,写了古罗马,我才发现这中间还有一千年的岁月未曾染指。我想下面就把这一段被称为中世纪的一千年写掉。”
就这样,我向中世纪发起了挑战。想起来,我以前所写《海都物语》的前半部分已经写过中世纪。因为威尼斯共和国就是跨越中世纪和文艺复兴两个时期的海洋城邦国家。立足于西欧来看中世纪,这本书也就基本够了。
然而,说到中世纪,就有必要更加广泛地把基督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这两个方面统统纳入视野。于是,我写了两卷本的《罗马灭亡后的地中海世界》。书中通过聚焦于海盗与海军,写了那个时代北非的伊斯兰教徒与南欧的基督教徒隔海对峙的情况。
接下来就是四卷本的《十字军的故事》,主题是北欧基督教世界与中近东伊斯兰世界之间的激烈冲突。
然后,这些描写中世纪作品的最后一部,就是这部《皇帝腓特烈二世的故事》。这部作品写的是基督教世界内部的对立以及围绕神权和俗权的对决。所以在感觉上,这也是我写中世纪的压轴之作。
不过,所有这些作品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以中世纪的一千年为舞台。也许可以这样认为,这些作品写的是同一个时代,但聚焦的对象不同。
所以,我能向读者保证的只有一条,如果您读了这些作品,尤其是在中世纪作品中有压轴之感的《皇帝腓特烈二世的故事》,您就会了解中世纪是怎样的时代。而且您还能读懂中世纪与古代的不同之处,知道为什么中世纪之后会出现文艺复兴。
此外,作品能否最为明快地展示出古代、中世纪和文艺复兴之间的差异,还取决于书中能否介绍好出场人物的“脸谱”。在我的作品中,古代系列和文艺复兴系列的作品做到了这一点。相反,中世纪系列的作品却未能做到。因为中世纪的名人们,就连狮心理查 、法兰西王腓力 ,还有这位腓特烈,都没有留下肖像。中世纪被画下“脸谱”的,只有人们信仰的对象——上帝、耶稣基督和圣人。
所画“脸谱”的真实性与直视人性现实的态度成正比。所以,仅此一端便可让人想象得出中世纪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盐野七生
2013年初秋于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