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先生在《晨梦》这篇文章中,讲到了自己关于晨梦的经历。他在早晨做梦时,能听到现实中的喧聒,同时又能在梦中遨游。即一面在热心地做着梦中事,一面又知道这是虚幻的梦。有梦游的假我,同时又有伴小孩子睡着的真我。
他说:“‘人生如梦’,这话是古人所早已道破的,又是一切人所痛感而承认的。那么我们的人生,都是同我的晨梦一样——在梦中晓得自己做梦的了。这念头一起,疑惑与悲哀的感情就支配了我的全体,使我终于无可自解,无可自慰。”
当徐志摩和林徽因化作戏剧中的主角,彼此在戏里演绎着动人的爱情故事时,他们如同丰子恺先生的晨梦,一面在热心做着梦中事,一面又知道这是虚幻的梦。恍若康桥的桥梁接通了彼此的心灵,她桃花朵朵,他玉树临风,她醉了,这到底是戏,还是现实?
1924年,泰戈尔
泰戈尔无论参加哪些活动,林徽因和徐志摩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当时的报刊上,有段这样的记载:“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寒岛瘦的徐志摩,有如苍松竹梅一幅三友图。徐氏翻译泰戈尔的演说,用了中国语汇中最美的修辞,以硖石官话出之,便是一首首小诗,飞瀑流泉,琮琮可听。”
在泰戈尔眼里,林徽因长得如花似玉,徐志摩风流倜傥,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众人知道,林徽因正与梁思成热恋中。不管报纸上如何写下她与徐志摩的流言蜚语,林徽因终究不忘与她共赴红尘的伴侣。别人只看到镁光灯下的她和徐志摩,却无人看到静守在她一旁的梁思成。多少场活动,多少场演讲,徐志摩虽在,但是,他亦在。
5月8日,迎来了泰戈尔的生日,这场生日空前盛大,由四百多名著名人士为泰戈尔贺寿。祝寿会由胡适操办,主持由梁启超担任。梁启超在主持时说,泰戈尔先生的印度名字为拉宾德拉,意思是“太阳”与“雷”的意思,译成中文应是“震旦”,而“震旦”一词恰巧是古代印度对中国的称呼。按照中国的习惯,名字前应有姓,中国称印度国名为“天竺”,泰戈尔当以国为姓,所以泰戈尔的中国名字为“竺震旦”。
这个名字是林长民和梁启超一起为泰戈尔想的,并为他专门刻了印章。泰戈尔接过印章后,他生日会的序幕才正式拉开。
为了庆祝泰戈尔的生日,新月社特意策划了一场戏剧表演。他们改编了印度史诗剧《摩诃婆罗多》中的一段故事,并将其改编为了抒情剧《齐德拉》。
剧中,林徽因饰演公主齐德拉,徐志摩饰演爱神玛达那,林长民饰演春神伐森塔,而梁思成则担任了舞台布景设计。或许因为徽因太投入,又或者她在戏里将康桥那段情愫带到了戏中,所以舞台上,两人虽然演绎着各自的角色,但却都演绎得情感饱满,惟妙惟肖,引得台下的观众掌声不断。
如梦似幻的一场戏,徽因在剧中重新找回了当年在康桥时的感觉,这一幕幕戏让她产生了幻觉,她还爱着这位叫徐志摩的男子吗,还是戏剧只是激发了当时恋爱的情感?直到戏剧落幕,林徽因和徐志摩也没能从梦中醒来。他看她依然是当年娇美的恋人,她看他又到底是谁?
等梁思成站到她身边,她才恍然醒转,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戏。如今,戏散了,她的情感是不是可以收回去了?她不知道,她暂时不想给这个问题找到答案。
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晨报副刊》对这场戏剧的报道写的是:“林宗孟(即林长民)君头发半白还有登台演剧的兴趣和勇气,真算难得。父女合演,空前美谈。第五幕爱神与春神谐谈,林徐的滑稽神态,有独到之处。林女士徽音,态度音吐,并极佳妙。”
望着简短的评语,徽因一直思索着那日演出时的境况。她与徐志摩到底算什么,与梁思成又算什么?那时,他们相熟的朋友无不猜测,经历了泰戈尔到来的这段时间,林徽因很可能会再次选择徐志摩。
徐志摩与林徽因再一次配成一对,她的心也渐渐被情感模糊了。但现实终究是现实,无论我们投入梦中多久,总归要从梦中醒来。醒来后的徽因,再一次选择了逃离,只有远离徐志摩,才能让流言消失,对于梁思成来说也才是最公平的。
5月17日这天,林徽因单独约见了徐志摩。不明所以的徐志摩喜不自胜,以为一场戏剧唤回了徽因的心,不然又何必私下相会?林徽因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她要再一次选择别离,他们将终生不再纠缠,她告诉徐志摩,他应该有更广阔的人生,有更加适合他的伴侣。而她与他,在很早之前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个选择是对的。
徐志摩不明白,他分明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爱情,为什么她再一次拒绝了自己的心?林徽因没有告诉他,不管梦有多美,人终究要学会醒来,不可被梦中的情感支配着自己。
佛语有云:“心静则国土净,心安则众生安,心平则天下平。”如今,是该静心的时候了。这份心静,是惊心动魄后的赠阅,她用最清宁的心阅读着情感,像一个观察者,像一位时光老者,同时又是参与者……
她寸寸地消化着这份情感,让这团火点点熄灭。其实,她也看到了——梦是比光阴更无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