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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萝说：“以前感情的确不差，但你要说，娘亲的变化有些突然，我倒也不觉得，她恢复记忆之后，态度转变，显然不是因为失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而是失忆之前，猜也能猜到七八分了。我想，是跟天邪鬼的事情有关吧……”
她托着腮，郁闷非常。
路觅舟略有不明，但瞧了她一会儿后，大约明白了几分。
席萝初次见到天邪鬼的时候，也是震惊的，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天邪鬼的事，而柳扶眉……估计也与她一样，根本不知道天邪鬼的事情……
所以，她刚刚才会说，楼邪骗她在前。
说不定，他隐瞒她们的，不只是天邪鬼的事。
看似是云淡风轻的小事，然，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他干了这样的事情，却隐瞒了席萝，有朝一日被她知道了，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更何况，柳扶眉与楼邪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连女儿都这么大了。
这是信任问题，不可轻视。
席萝莫名惆怅了起来：“说来他们在一起也很长时间了，人心终究是会变的，就算他们真的一拍两散，我好像也能理解他们，娘亲她，一直都是个很骄傲的人，常人只知道，蟹老板不好相处，其实她才是最不好相处的那个，她的骄傲，与普通人的骄傲不同，没有高高在上的气息，但任何人，都无法忽略与轻视。”
柳扶眉的骄傲，是在骨子里，她不说她的骄傲，也不会对任何人颐指气使，看起来很随和，可事实上，她永远都不会向其他人认输，骨子里便有种又冷又静的气息，不容染指亵渎。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管她是否还是所谓的扶眉仙子，是不是有着那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她都不会改变她自己。这种骄傲，无人与她相似。
路觅舟对柳扶眉，有所简单了解，但并未深刻接触过，与席萝相比，他自是不够清楚的。
“听她所说，如今似乎是顾着你，才未将事情挑明。”
“谁知道呢，总之，她若是真下定决心了，谁也阻拦不了她。”
“我以为，你终究是希望他们和好如初的。”
“我只是希望他们都开心快乐罢了，不管是用何种方式。”
倘若在一起能够开心快乐，她便是希望他们在一起，倘若他们都愿意放手，她便是希望，他们都能就此自由，如果柳扶眉当真无法容忍的话，她其实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勉强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路觅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可如今，看着事态发展至今，莫名想到了诸多其他的东西，难免显得惆怅——情是真的，爱是真的，但突然有一天，再也爱不下去了，或许也是真的，人生漫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走的路，以及自己做出的选择，一定都是完美无瑕的。
席萝她，应当算是一个悲观主义，很多事情，她总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与她相比，他或许，显得更随意，且豁达，或者说，他对于某些事情的看法，更乐观。
他低头看着她，沉默了好半晌，仿佛是憋了一肚子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席萝看着远处雪白的山头，指着给他看：“你看，这群山白雪，多壮观，多好看，有时候觉得自己，拥有了无可匹敌的力量，这世界早已在我的脚下，但偶尔抬头，看看这周围的一切，又会觉得，纵使永生不灭，罕有敌手，也只是这茫茫星河中，最渺小的尘埃，摧山裂石，掌分星云，也敌不过命运无常，天意弄人。”
路觅舟微微抬眸看了看，片刻之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看着她，越发觉得，她身形娇小，双肩瘦弱。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具娇小的身躯，拥有谁也不能相比的力量。
是什么，让她给他这种微妙的感觉呢？
他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过来。
是寂寞。
她口中的渺小，不是真正的渺小，而是她的寂寞。
“席萝……”
“啊？”
“我……”
“什么？”
“我……”
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要与她说点什么。
然而，不能他说出口，席萝便站了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角，满腹牢骚地说道：“诶，我怎么会这么奇怪呢？看什么不好，要盯着雪白的山看，太无趣了，简直像是临死之前，看着夕阳的大反派！那一瞬间，突然想做一个好人！”
路觅舟：“……”
席萝摇头：“不可以的，伟大的邪皇陛下楼席萝，是天下无敌的大反派，绝对不可能做好人的。”
路觅舟：“……”
他已经忘记，他刚才想说什么了。
席萝抱着他的手臂，脸上写满了毅然决然。
她仿佛是在告诉他，她一定要坚持她的邪魔歪道，绝对不可能立地成佛。
路觅舟懒得理会她，不发一言。
他记得，以前的席萝，便与他说过，大反派最爱做的一件事，不是杀人放火，而是在临死之前看夕阳，对所有故事中的大反派而言，夕阳才是最大的敌人，他们一旦见到夕阳，便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许愿来世做个好人。
这其中，也许真的有什么道理吧。
正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一样。
……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在外转悠许久的席萝与路觅舟才赶回雪山房屋之处，此时，易连卿与雪山药房中的人以及楼邪他们，都见过面了。他们并未交谈多久，柳扶眉便找了个托词去休息了，楼邪与易连卿他们，正在药房中，百无聊赖地帮着林酒温处理药材。
对医者来说，炼药的火候是非常重要的。
医有医道，杀人有杀人之道。
两者对于真元的掌控，完全不同。
不同的真元流转回路，效用也完全不同。
熟读医术，精通医道，便可以真力炼药制丹，且为其他人看病疗伤，擅使刀剑，则能够以器杀人制人，一般的人，都会一些简单的疗伤之法，可要他们深入去学习，却很难，就好像，一个擅长使用右手的人，很难熟练地使用左手一样。
杀人之法，是右手。
救人之法，是左手。
会使用右手的人，大多也会使用左手，会使用左手的人，通常也都能用右手，这是修炼之根基，但，不是哪个从小就用右手的人，都能用左手写字画画，也不是哪个从小就用左手的，可以用右手杀鸡宰羊。
药房门口，龙回音靠着黑木柱子，面无表情地站着。
房间内，炉火又暖又热。
楼邪苦着脸捣药，所有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
易连卿一派轻松坦然地坐在他对面，随意地与正在忙碌的林酒温说着话。
苏月湾与海兮遥则在一旁，协助林酒温，默默无言。
“适才探望扶眉仙子，她之状况好了许多，脸上的伤估计不日便会痊愈了，林兄果真是医术非凡，当日在青鱼，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易连卿似乎是与谁都能聊的起来一样，又始终怡然自得，气质非凡。
林酒温的回答淡淡的：“帝尊谬赞了，只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他还真是担不起他的谦虚，论名望，论身份，论辈分，他都担不起他一声“林兄”，神阙帝尊易连卿，能够主宰一方这么长时间，绝对不可能是个凡俗庸人，林酒温可不想，一不小心掉到他的坑里去。
易连卿又说：“对了，听说，林兄师从太禾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尊师太禾子，应当是出自太初药神一脉，长生门的弟子。”
“帝尊记得没错。”
“这个长生门，我以前也听说过，是个享誉各界的厉害门派呢，甚至到了与儒道争锋的地步，只不过，后来因为他们大肆鼓动歪风邪气，引起了各方武修不满，终究还是被众人联合拔除了，但斩草哪能轻易除根？长生门的弟子，还是活下来不少的。”
“……”
“听说长生门时，盛行阴阳相修之法，以及以采补童子，修炼功体的邪术，拜入门下的弟子，经常会以十二岁以下的童男童女来修炼，将他们折磨得不成样子，更有用自己的亲子祭祀，向长生神明祈祷的传说，香火这个词的意思，也正是来自于此。而今不是有说法，妇人为夫家生育男婴，传下香火吗？香火，本就是用来祭祀的，而因为向长生神明祭祀亲子的故事，才有了如今的说法……”
“帝尊真是见识渊博。”
林酒温的脸色略显难看。
这易连卿看起来随和，可言语之中，处处都是高高在上的气息。
他师父出自哪个门派，关他什么事？
苏月湾端着药炉，回头瞥了易连卿一眼，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个道理——美人若是不蛇蝎，就枉为美人了，美男子若是不渣，也就枉为美男子了。
事实证明，长得漂亮的，长得俊朗帅气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正如楼席萝跟易连卿。
林酒温忍耐片刻，淡漠地说了一句：“帝尊护体气罩有些不太寻常，元脉微弱，不仅仅是因为水土不服，更是因为，长久没有休息了，护体气罩至少有好几个月没放下来过了。”
这下，轮到易连卿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