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易连卿满意地离开之后,路觅舟也起身离开。
席萝一见便知道,他到底还是生气了,二话不说便赤着脚追了上来。
他听到了声响,但没作理会。
席萝有些好笑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袂:“你生气了?”
他继续往前走,语气平淡:“没有。”
席萝笃定:“你就是生气了。”
他一幅要去忙的样子,满不在乎:“没有。”
席萝问:“你想要本皇哄你?”
路觅舟:“……”
席萝轻哼了一声:“哼。”
死鸭子嘴硬。
席萝又转开了话题:“清早的时候,你和那个龙回音在比剑?”
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算是。”
“结果如何?”
“他输了,但我未赢。”
“哦?”
这么说,两人是在伯仲之间了,他对龙回音的评价还挺高的。
“舟舟可有打探出什么端倪来?”
“什么端倪?”
“自然是这两个人隐藏的秘密,他们远道而来,为的不只是本皇的事情吧?对待他们,可不能懈怠,倘若他们当真只是为本皇而来,那就更加不能轻松以对了,这三个月时间,得做好万全准备,舟舟你可有打败龙回音的把握?”
“……”
“你不会真以为,本皇是要答应那臭男人吧?”
“你这是在解释吗?”
“哼。”
席萝傲娇地哼了一声后,站定不动了,她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有她的分寸,她的分寸就是,她对他的解释,只有这么多了,若是他不懂,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路觅舟沉默了一会儿。
他向来是知道她的脾性的,他也很清楚,楼席萝这个女人,这种性格,其实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了,就算她是天之骄女也没用,爱她,着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他偏偏,掉进了这巨大的深坑之中,早已脱不了身了,他对她的容忍,总是超乎想象。
假如真的要用什么来解释他的宽容的话,那也只有——掏心掏肺的爱了。
沉默小半刻的路觅舟,缓缓开口说道:“要说情报,倒也有些,今日清早一探,未曾能够试出底牌,但对于某些事情,也算有所了解了,龙回音与易连卿之间,颇有渊源,严格来说,易连卿算是龙回音的兄长。”
席萝不解:“此话怎讲?”
路觅舟说:“我已问过龙回音了,以他这种身份,本不该屈居人下的,可他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龙回音出身于青鱼境海族人龙一脉,在他们那边,海族是一片富饶的土地,有着数不尽的珍宝,这些深藏海底的珍宝,引来了地面上那些人的贪欲之心,也因为这些珍宝,海族爆发了持续多年的动乱。他的父亲曾是海族族长,很久以前,为了抵御外族入侵,与地面上势力庞大的一个大宗派结仇。龙回音的父亲,杀了那个宗派的宗主,而恰巧,此宗派侍奉于青鱼境长慕神尊,也就是,易连卿的父亲。长慕神尊为了平定一切,劝降于龙回音的父亲,遭到了拒绝,逼不得已之下,两人正面交手,龙回音的父亲,战死于长慕神尊手中。”
“如此说来,他们可是有着杀父之仇才对。”
席萝神色略显复杂。
易连卿的父亲,杀了龙回音的父亲?
路觅舟点了点头,继续说:“要说是杀父之仇,的确没错,只不过,后续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而龙回音与他的父亲,也没有什么感情,因为他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在他母亲的肚子里。龙回音出生之后,记事以来,海族便已经对统领一方的霸主俯首称臣了,他的母亲,成为了新的海族族长,在为整个海族争取利益的同时,机缘巧合之下,与易连卿的父亲,也就是长慕神尊之间,产生了感情。”
席萝:“……”
所以,他们既是仇人,也是兄弟?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他们,都成了前辈级人物,认真来说,他们是一家人,龙回音跟在易连卿身边,不是臣服,而是独特的信任。”
但凡是能够登临帝境,都自有傲骨,再不济,都可占地为王,偏安一隅,没有任何理由,甘愿臣服在其他人之下,龙回音之所以如此妥协,不是因为他没有傲骨,只是因为——易连卿是他哥哥。
异父异母的哥哥。
席萝的脸色怪怪的:“真乱……”
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着“贵圈真乱”,然,仔细想想,这天下,哪有不乱的关系,哪有不乱的人呢?不管是从她来看,还是从路觅舟的事情来看,人心从来都是难测的,永远都不是简单的爱恨可以解释的。
蔺天劫的事……
路觅舟的事……
这就是天命,天命如此。
念及此,席萝忽然又笑了起来:“世事乾坤,人心难测呀……”
路觅舟不置可否,微微停顿片刻之后,回答了她开始的问题:“至于……席萝你所说的,我对龙回音有几分把握,我想,应当有九十九分。”
席萝惊讶:“这么自信?不像你哦?”
路觅舟道:“我不容许自己输,师尊也不容许。”
席萝撇嘴:“那为何不是一百分?剩下的一分,又该如何算呢?”
这家伙,有时候还是挺膨胀的。
他认真地看向她,道:“剩下的一分,算在你头上。”
她有些懵:“什么?”
路觅舟说:“从前的路觅舟,是没有变数的路觅舟,而今的路觅舟,不一样了,于我,席萝是唯一的变数,倘若我要败,也只有,败在你的手中。”
对他来说,她始终都像是会发光的蝴蝶,那光芒璀璨耀眼,令他着迷,他时常会忘掉,她终究是一只,随时都可能会飞走的蝴蝶,只要她想飞,他一定是抓不住她的,没有人,能抓住楼席萝的翅膀。
他无法去改变这一切,只能一颗真心地爱她。
他要赢,是为他自己,为他手中的剑,也是为她。
他也知道他能赢,他相信着他自己,可他不敢保证,失去楼席萝的路觅舟,是否还能像如今一样。
席萝愣住:“……”
她不笨,她知道,他看她的眼神中,藏了多少独属于她一人的温柔与深情,她也很清楚,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男人也是有危机感的啊,该说是易连卿的攻击气息太强,还是说,与她相关的事,他时时刻刻都紧绷着呢?
席萝微微仰头,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瞧了好一会儿之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中所想的一切,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倘若我是你的变数,那你也是楼席萝生命中唯一的异端。”
她没敢继续说下去了。
没敢告诉他,他的出现改变了多少。
更没敢告诉他,她愿意为他,付出些什么。
路觅舟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地上不凉吗?”
她不喜欢别人对她的衣着打扮评头论足,她想穿成什么样子,便穿成什么,她想要赤着足在草地上走来走去,也没人敢拦阻她,他知道,她有她的自由,但他仍旧不乐意,让易连卿这个心怀不轨,突然出现的所谓“未婚夫”看到她的脚。
席萝圈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凉……哥哥你背我……”
路觅舟似是白了她一眼,就在她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见过懒的,没见过你这么懒的,更没见过,懒得如此清新的。”
她就是不想多走两步路而已。
席萝喜滋滋地缩在他怀里,惬意十足。
没走两步,她又补充说了一句:“路觅舟,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他没回应。
席萝沉思片刻,说道:“不是哄你高兴,是认真的,将来的生活会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始终,会喜欢你。”
他抱着她往前走,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她忍不住掐了掐他的手臂:“喂,给点反应嘛……”
“哦。”
他终于有点反应了。
席萝略显不悦:“你可真是,很爱蹬鼻子上脸!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
路觅舟说:“席萝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然后呢?”
“嗯?”
“就没有别的了吗?”
“应该,要有什么呢?”
“路觅舟……”
“别的……我想多听你说几遍,行不行?”
“滚啊你!”
……
他们这边,逐渐走远之后,易连卿与龙回音也自长廊尽头冒了出来。
适才发生的,他们两人,都已是看在眼里。
龙回音听易连卿说,他已经与楼席萝达成三月之约,对此,无法苟同,可易连卿却对这个女人,颇为感兴趣的样子。真要说起来,这种女人,倒也是他喜欢的类型。
“从如今的情况看来,这女人,不会轻易向帝尊妥协。”
“要说有趣,的确是个有趣的女人,只是……可惜了……”
“倘若有机会,帝尊真的会娶她吗?”
“有心情关心这个,倒不如好好考虑,如何应对路觅舟。”
“我已经,试探过他了。”
易连卿有意回避他的问题,他也就不继续问了,至于路觅舟的事情,龙回音很清楚,他与路觅舟之间,必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