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月无缺几度无言以对。
“……”
“说的简单一点,她所作所为,只是希望,你仍旧是那个神秘且令人胆寒,孤独又自由的刀灵。”
“……”
“她,从来都不愿,失去身边任何一个在乎的人。”
路觅舟认真地看着他,眼眸之中,仿佛深深刻着席萝的影子一样,他满心,都是对她的在乎。
爱是什么?
爱是看见。
他一直都,能够看见席萝。
所以他很容易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饮月无缺呆愣良久,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后,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当着他的面,呜呜咽咽起来,像个悲惨可怜的小孩:“自由……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呢……这个世界,对我从来都没有自由过……”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对她说那种话,他更不该骂她的,是他想要的太多,是他错了,是他太苛求,明明他只要,以刀灵、朋友的身份,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够了,他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发神经伤她的心。
路觅舟其实很意外,这种至高无上的数万年刀灵是这幅样子。
他这次过来,真的只是路过这里,可没有想过,要改变什么,但话都说了这么多了,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安慰几句了:“自由分很多种,无人能够限制你已经是很大的自由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饮月无缺便凑了过来:“你把我带走吧?我求你了,你可以拔起刀,你把我带回去,藏起来,小萝不会发现的,以后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我也能及时帮得上忙你说是不是?”
路觅舟微微顿了顿,思索一番之后,似乎不是很情愿:“这不太好,纵然我能把你藏起来,但你自此地消失,席萝肯定会知道,到时候被她发现,我们两个……”
饮月无缺不依不饶,紧紧挨着他,就差贴他背上了:“剑神,我求你了,带我走吧!”
路觅舟:“……”
饮月无缺死皮赖脸:“剑神大人!”
路觅舟汗颜:“……你的态度转变还真快。”
他当初可不是这么叫他的。
饮月无缺略显尴尬:“对不起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好不好?只要你肯带我走……”
路觅舟转身,背对着他,还是摇头:“不行,到时候席萝可能会生我的气,你这刀,真阴险,你想害我。”
饮月无缺又闪到了他面前来,可怜兮兮:“不会的不会的,小萝她很宠你,不会生你的气的,剑神大人,我求求你了,把我带走吧……”
路觅舟:“……”
这刀还真是跟她如出一辙。
他倒也不是真怕席萝生气,只是忍不住想要逗一下他而已。
路觅舟在饮月无缺的软磨硬泡之下,假装无奈松口:“好吧,看在你如此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冒着被她打入冷宫的风险,将你带离此地好了,不过先说好,再我将事情处理好之前,你得尽量不要出来晃荡,我不敢保证,能够完全隐藏你的气息。”
饮月无缺顿时放下心来,一时轻松:“好好好,我保证不会给你造成麻烦,只要小萝能够原谅我就好了……”
路觅舟应声:“嗯。”
他收好刀,准备带着刀一起,前往慕容家。
饮月无缺跟在他身后,视线循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今再看他,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真不知道,是不是这也算是应了他所说的“刀与人的羁绊”。
他忍不住,细声嘀咕了一句:“你个死废材,有时候人还挺好的……”
路觅舟听到声响,停步驻足,回头望了他一眼。
饮月无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当即便是一通瞎说吹捧:“我是说……天下第一剑修人长得帅,心地又善良,根基深厚,无人能敌,风华绝代天下无双啊,真是当之无愧的绝世剑神……”
路觅舟:“……”
他当他聋子还是傻子?
路觅舟暗自白了他一眼,也懒得与他计较那么多了,收回视线后继续往前走,也许器灵在不知不觉中,都会被主人所同化,这其中的牵扯,远比他想象的更深厚。
饮月无缺的性格,某些时候,与席萝,还真是很像。
这份主人对器灵的同化……
他自己,好像也有点……
路觅舟忽然问道:“席萝以前,是不是很爱骂人?”
他这么爱骂人,也是从席萝那学来的吧?
饮月无缺怔了怔,随即回道:“这个啊,她以前的确很爱骂人啦,后来扶眉仙子说她出口成脏,又污话连篇,就罚她日日读书写字……她现在都不说那些话了,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果然,还真是多亏了她母亲。”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她以前的事罢了。”
“哼。”
“饮月,能告诉我,席萝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你问题还真多,有些事情我也记不清嘛,还有,别叫的这么亲密,你这么叫我让我觉得很恶心。”
“……”
路觅舟无语。
那他可得多叫叫他,越恶心越好。
饮月无缺歪着脑袋,回想了起来,一边回想,一边与他说着。
席萝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呢?
他的确是记不太清楚了,毕竟,当席萝能够完全驾驭他时,手中早已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
席萝十几岁时,开始练武。
楼邪是她的父亲,却也是她的师父。
她的一切,都是他教的。
饮月无缺只知道,她十二岁时,就独自在天吞朔夜宫附近的海岛上历练了,从最普通的海狗杀起,一点一点地学习,等到她开始杀人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杀遍了海中海兽。
她的杀性,并不是从杀人的时候才开始练的。
准确来说,她没有杀过特别多的人。
但她杀的海兽,数量之多,以及鲜血之重,足以让她将所有鲜活的生命,都视为尘埃蝼蚁。
饮月无缺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功力初成,为了证明自己,她去了遥远的神秘海域,寻找生活在神秘海域中孤岛上的八爪巨蛇。
席萝成功地杀死了称霸孤岛多年的,巨大八爪蛇。
但——
激烈的战况之下,八爪蛇的血腥气味,将神秘海域中所有的嗜血海兽都吸引了过来,仅仅是种类,就上千了,更不要说是数量了,无数的凶猛海兽,将孤岛围了水泄不通。
席萝面对这种情况,自然是求援了。
她的目标只是八爪巨蛇,可没想过,屠杀整片海域,再者,以她当时的能力,她也做不到,更何况,她没有必要去冒险,通知楼邪过去就够了。
好巧不巧的是,当日楼邪,有要事在身,并不在天吞朔夜宫内,更甚至是不在境内。于是,柳扶眉以同心镜得到消息之后,在楼邪未归的情况下,独自赶了过去,可她,被堵在了神秘海域之外。
柳扶眉从未见过,那般壮观的景象,神秘海域入口处,早已是血块遍地,满目赤红,海兽残躯,几乎将入口填成了陆地。
死亡的海兽越来越多,鲜血的范围越来越广,吸引前来的新敌人,永远也杀不尽,席萝在神秘海域的中心,坚持了整整七天七夜。
柳扶眉在外,进退两难,她没法带她离开,没法确定席萝状况如何,她能做的,只是为她吸引一些注意力,尽其所能拖延时间。
等到楼邪回来的时候,赫赫有名的神秘海域,已成血池深渊,若是再晚来一刻,席萝也差不多要力尽而亡了。
饮月无缺回想起来,都觉得唏嘘不已:“小萝她哪有杀什么人呢,她这一身杀气,从来都不是杀人杀出来的,那次真的很危险,她差点没能醒过来,不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嘛,神秘海域那一次意外结束之后,她身上的杀气,与刀身邪气便能达到特殊的契合境界了,这股杀性与邪刀的杀气合二为一,让她能够完完全全借用我之力量,也就是你所见到的——神叛——”
路觅舟听罢,沉思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神秘海域之事,我有听闻,在众人眼中,那件事是楼邪干的。”
饮月无缺翻了翻白眼:“蠢笨的世人向来喜欢以讹传讹,楼邪他吃多了,才跑去杀海兽找存在感。”
路觅舟没有回话。
依照当时的情况,这件事好像也只能算到楼邪头上了。
除了楼邪,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根本没几个人。
再者,被血洗的神秘海域之中,充满了地限九变魔谛的气息……
还有,柳扶眉的龙吟仙舞剑气……
路觅舟想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时就该有所疑虑才对,楼邪跑去神秘海域做这种事情,为何要带上扶眉仙子?
也许,他还是应该感谢,当时没有人疑惑这件事。
天资卓越的席萝,要是被早早发现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就该隐去锋芒,直到他与她的人生接轨,她满身光芒,绽放于他的世界之中,这才是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