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钗不是疯了,是变态了。
路觅舟看着颓然倒在地上的燕素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那两位师兄——活在别人的光环之下,真的就有这么难吗?
他淡淡地说:“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承认别人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得的,就有这么难吗?”
席萝看着他,认真地说了一句:“是的,就是有这么难。”
不是谁,都像他这样的。
就拿他愿意屈膝在席萝面前来说,这种事情,若是说出去,世人只当他软弱无能,一介鼠辈罢了,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这么不在乎浮名。
“不是谁,都如你这般。”
路觅舟垂眸,神色黯淡:“浮名不过身外之物,何必为了这种身外之物而偏执?”
他无法理解裴赎月与南宫江卿,亦无法理解燕青钗。
在他看来,所谓恨意,也正如同这浮名一般,本来便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仇恨与嫉妒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席萝比起他,更能体会他们这些人的心思,简而言之,这大千世界,有多少种面容,便有多少种选择,归根究底,不过是他们的选择不同罢了。
然,就在此时,一旁,还未被处理的燕青钗突然掏出了一只簪子,冷着脸冲着自己的脖子划去,一心求死,路觅舟侧眼一瞥,匆忙反应过来,伸手拦住了她的手中的玉簪,可她一心自尽,奋力反抗,他亦不愿出手伤她,一时有些顾虑。
燕青钗阴狠着一张脸,玉簪刺进了他的手背。
席萝见状,一掌拍在了她的脑袋上,直接将她打晕了过去。
燕青钗眼前顿时一黑,失去了知觉。
路觅舟拔出手背上的玉簪,面色颇有些无奈。
席萝连忙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手掌,低头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眉头紧蹙:“你可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好人吗?你就不会还手吗?”
她抱着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吹了几口气。
路觅舟一时无言:“……”
他又不是泥巴捏的,几时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了?
很快,手背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真元流转消散,路觅舟缩回手,拭去手背上的血迹:“阿萝,你知不知道,只要能换你一分心疼,我就是在自己身上扎十几个窟窿也心甘情愿。”
席萝抬眸看着他,心中翻了翻白眼,随即说道:“那你扎啊,你瞧瞧,是我先心疼死,还是你自己还痛死。”
这家伙越来越调皮了,竟然几次三番地,说这种好听的话来哄她高兴,不过,席萝她似乎,真的爱听他说这种话。
她嘴上清冷高傲,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路觅舟轻轻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
席萝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哼。”
他看着晕倒在地的燕青钗,忽然问道:“阿萝,倘若有一天,你所敬重,珍视的父亲,背叛了你,你会如何呢?”
席萝没说话。
路觅舟又补充说道:“不许说,他绝对不会背叛你什么的,要知道,燕素衣对燕青钗的想法,也如同你这般。”
他既问出了这个问题,便不许她回避。
席萝兀自沉思起来。
倘若这假设真的存在的话……
席萝拧了拧眉头,冷眼说道:“顺我者,爱昌不昌,逆我者,不可不亡,敢与我为敌,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
“哪怕他是你父亲?”
“没错。”
“哪怕他曾你最亲之人?”
“当然。”
“所以,倘若将来,我背叛你……”
“随便你。”
“……”
“背叛分很多种,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无法容忍,而与我为敌的背叛,我必将以其血祭刀。”
路觅舟不说话了。
她真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哪怕她最敬爱的父亲,都无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披着无比沉重的钢铁盔甲,看似坚不可破,固若金汤,然而在这厚重的盔甲之下,是一颗无比脆弱敏感的心,将至亲背叛,轻易放下,看似强大,实则只是因为,她从未完完全全对谁敞开心扉罢了。
他不愿看到这样的她。
席萝见他神色复杂,以为他是在惊讶,她对这种事情的处理态度,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又觉得,这样不对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她如果是燕素衣,根本就不会被燕青钗这拙劣的谎言欺骗,就算被骗了,她哪天要是发现,燕青钗这么憎恨自己的姐姐,做出了背叛她的事情,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亲妹妹又如何?
敢憎恨嫉妒她?
杀。
亲爹也一样。
他敢不把她当女儿,她就敢不把他当爹。
出卖她,背叛她?
杀。
而今,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也一样。
他可以背叛她,席萝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会放他一次。
但他若是敢与她为敌?
杀。
路觅舟摇头:“没有的事,我只是问问罢了,对我而言,燕青钗之事,实在让我想起了诸多往事,阿萝,你是对的,姑息背叛之人,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裴赎月与南宫江卿如何?
他们的丑陋嘴脸,还不是将他逼到了绝路?
燕青钗如何?
她提及燕素衣时候的面容,有如妖女。
此等假设,放在楼邪身上也一样。
只要他敢不将席萝当人,席萝又何必将他当人?
席萝叉着腰,无所谓地说道:“不过说真的啊,你之假设,的确不成立,从来都没有蟹老板欺负我的机会,只有我欺负蟹老板。”
他说:“他是个好父亲。”
只是,他还是,很心疼这样,层层包裹自己的席萝。
席萝哪里知道他想到了这么多,自顾自地说起了燕青钗之事后续如何处理:“好啦,别扯闲话了,师父呀,还是先处理这个病人的事情比较好呢!既然她喜欢装病,那我们便陪同她继续装下去咯,好不容易来一趟花月宫,可得多待一些时日……”
路觅舟沉思一瞬,明白了过来。
燕青钗装疯卖傻,一副身染恶疾的样子,那么他们便继续陪着她演戏好了,编造出一个理由,说服燕素衣,以留下治病为由,光明正大地待在这个花月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