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持续许久的大雨,悠山之中,湿漉漉的,处处泥泞。
路觅舟追着席萝留下的微妙痕迹,跟到了悠山。
他对她有所了解,她如今重伤在身,想要彻底掩盖痕迹很难,然,怕只怕,蔺天劫的人,先行一步找到她。
滴答、滴答。
树梢上落下来的水珠之声,清晰可见。
悠山山林之中的风,似乎变得更冷了。
路觅舟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之后,再度调息疗伤,压下身上的伤势,他被席萝地限九变魔谛所伤,想要彻底恢复完全,需要修炼此功法的人,逆转停驻体内的真元才行。
简而言之,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年,道祖李伯阳,为此至刚至烈之功所伤,伤势击沉多年,最终不治而亡,世人道,他是被邪皇所伤,席萝说,他是亡在自己的骄傲之下。
殊不知,道祖他,是自愿身亡的。
李伯阳从来都不是什么骄傲的人,他是道宗创道者,功德无量,于他而言,他已经活得够长了。
当年,道祖对他之交待,犹言在耳。
“觅舟,若要阻止邪皇,为师之牺牲,是必然的,切莫怀恨在心,从此以后,潜心修行,匡扶天下……”
“弟子不明白,为何?为何一定要有牺牲?”
“楼邪此人,思想偏激,桀骜不驯,越是困难的事情,他越要去做,想要彻底阻止他之霸业,避免生灵涂炭,唯有谁也不要去阻止他,倘若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平坦的大路,他反倒不会去走了。为师若活着,他便有阻碍,为师的阻碍,便是他继续霸业的动力……”
“师尊……”
“世有无妄之福,亦有无妄之祸,此乃天道。”
“……”
李伯阳算准了楼邪的性子,想要阻止楼邪一统六境,重建世界秩序,唯有谁也不去阻止他。
当李伯阳身死之后,楼邪失去了目标。
对楼邪来说,原本困难的事情变得轻而易举,他反倒没有心情去做了。
而后,楼邪遇扶眉仙子,彻底淡出众人视线。
一切,尽在道祖预料之中。
而此真相,唯有承接太初光觉剑的路觅舟知晓。
过去的路觅舟,不曾憎恨过任何人。
如今的他,也一样。
只是,某些该付出代价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自己的事情,叶恨寻的事情,云川道宗、极剑宗、海兮遥,待他处理完席萝的麻烦之后,必会一一讨回。
循着踪迹穿过悠山,一路往南,只见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屹立于山影之南,路觅舟停顿片刻之后,便往寺庙而去。
走到寺庙前,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佛光寺”三个大字,寺庙门大开着,缓步往里走去,见到了一个正在清扫落叶的小和尚。
小和尚见到他,微微颔首:“施主。”
路觅舟停步:“小师父,请问你们佛光寺,最近是否有客人光临?”
小和尚指着他,说:“有,远来的香客,近在眼前。”
路觅舟面无表情:“小师父说笑了。”
没过多久,不远处走来了一位披着袈裟的师父。
师父双手合十,态度虔诚:“阿弥陀佛,老衲乃是这佛光寺的主持,法号闲清,敢问施主名讳?”
路觅舟微微低头:“在下,辟海求岳路觅舟。”
闲清大师问:“施主来到敝寺,是要烧香,还是拜佛,亦或者,施主看破红尘?”
路觅舟说:“大师,我来此寻人,请问大师,最近寺中,可有外来之客?”
闲清大师又问:“施主所寻何人?”
他说:“是我未过门的妻。”
闲清大师说:“施主应当知晓,寺庙不容留女子。”
路觅舟神色微沉:“既是如此,那你们便更加应该将她还给我了。”
他一路寻来,线索在这里中断不说,此地还有熟悉的真元气息,要说席萝与佛光寺毫无关联,他如何能信?
这群臭和尚敢藏人,他便敢拆了这佛光寺。
就在他与闲清大师剑拔弩张之际,正挑着一担水的闲尘和尚走了过来,他将一担水摆放在了两人之间,看了看闲清之后,又看了看路觅舟,随即说道:“佛门圣地,施主还是不要轻易动武为妙,至于外来女子,的确有一位女施主,正在敝寺休养。”
路觅舟说:“劳烦大师带我去见她。”
闲尘说:“那位女施主如今状态,不宜打扰,施主真要去见她,恐怕对她之伤势,有弊无利。”
听到闲尘此话,他不由得担忧起来:“她伤得很重吗?”
闲尘与主持师兄打了招呼之后,将放下的一担水挑起,缓步往佛光寺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谈不上很重,只是那位女施主,体内逆流真元伤及双眼,致使双目失明,她需要好生休养。”
路觅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她看不见了么,怎会如此?大师,可懂医理,能否帮她医治?”
她双眼看不见了,伤势也还未恢复。
以她的性子,这会儿见到他,并不会感到高兴。
闲尘挑着水,行走许久,来到一个菜园子里。
他弯着腰,缓慢地给种在地上的蔬菜浇水。
“施主,贫僧只是个一心清修,不知天下事的挑水僧,谈不上懂医理,但要说,如何医治那位女施主的眼睛,并不需要精通医术。”
闲尘早已知道,要如何医治席萝的眼睛了。
但他没有办法告诉她,因为告知她,对她如今的状况,没有任何帮助。想要医治她的双眼,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机缘罢了。
路觅舟若有所思。
这个自称闲尘的挑水僧,与佛光寺的主持大师不同。
他有着不浅的根基,向来修行有所成。
从他一身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态度来看,估计对席萝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了,席萝若非玩闹,轻易不会伪装自己的身份,闲尘和尚明知道席萝是天吞朔夜宫邪皇,还容留她在佛光寺内,是因为出家人慈悲为怀,还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席萝之身份带来的麻烦呢?
路觅舟直觉以为,此人值得信任。
他想了想,问道:“那么,大师,该如何医治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