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刀灵,刀在哪,他就在哪。
数万年来,饮月无缺都是无主之刃。
他除了藏在刀里睡觉,还是藏在刀里睡觉。
这种东西,他怎么会知道呢?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大多是在她成为他的主人之后。
不过他想,这个世界上,也许当真会有令人死而复生之法吧?然,此等逆天之举,未必是一件好事。
席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
她极少如此叹气。
饮月无缺看了看她。
她沉声说道:“我不该对他动手的,我明白,阿寻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可我仍旧有所失控,我会怪他,也会怪我自己……”
饮月无缺微微蹙眉,思索片刻之后,道:“你说那个路觅舟啊?我感觉他奇奇怪怪的,若论根基,他的确是真元帝境的至强之人,他所使剑诀,也可称不破之剑了,但出人意料的,他的剑诀漏洞百出。”
席萝说:“他恢复的时间太短了,难以适应,也在情理之中,是我,对他太苛刻了。”
饮月无缺摇头:“不是,是他的剑,真的奇奇怪怪,他的剑,是无灵之剑啊,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应当是太初光觉剑才对,太初光觉剑是创道之剑,乃是当时最有名望的铸客所打造,留存于世间已超过九百九十九个甲子,怎么可能没有剑灵?”
席萝顿了顿,有些茫然。
饮月无缺无所谓地说道:“当然,也有可能,那是一把假的太初光觉剑,此剑闻名数万年,比之路觅舟之名更甚,因此,我对其早有期待,如今真碰见了,却不由得有些失望……”
剑乃万器之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剑之力量,远胜于刀,他作为孤独数万年的刀灵,一直期盼着与太初光觉剑的交手,如今的太初光觉剑,给他的感觉太平淡了。
哪怕那把剑上只有隐灵,他也该有所察觉才对。
席萝抱着刀,靠在了角落里:“你们器灵不是没有什么七情六欲吗?难道你突然想找女朋友了,对人家的剑这么感兴趣……”
她对剑灵什么的没有兴趣。
她不在乎。
饮月无缺本想反驳她,可瞧见她罕见的狼狈模样,忽然又说不出话来了——器灵,并非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席萝睡着了。
她又要去梦中,寻找她的故乡了。
饮月无缺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开始回想,他为什么成了她的刀,漫长的时光以来,他都是无主之刃,没有谁有资格成为他的主人,哪怕是楼邪这样的顶级强者,他都看不上。
楼邪曾说,他是一把有脾气的刀。
其实,他只是一把无聊的刀而已。
席萝是个很奇怪的人,她用奇怪的方式,征服了这把刀。
自从她武道有成之后,她便天天跑到他面前来讲故事。
她不仅仅是个武学天才,还很会讲故事,什么一个公主和七个矮人的故事,什么一个少年和戒指里的老爷爷的故事,什么一条白蛇西湖借伞的故事,什么一个草帽成为海贼王的故事……
席萝的故事缤纷离奇,她讲了约莫两个月故事的时候,便不讲了,开始待在刀旁边发愣,饮月无缺坐不住了,刀灵现身了,最后为了听故事,饮月无缺与阴险狡诈的楼席萝签订了卖身契。
自此,他成了她的刀。
而她成了,这世间唯一能驾驭饮月无缺之人。
……
咯。
咯。
咯。
连绵不断的敲打空木的声音将席萝吵醒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时,尚未完全清醒,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檀香味,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念经声。
“饮月?”
席萝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这不务正业的刀灵。
很显然,这里不是她最初待的地方了,有人将她带走了,他都不叫醒她的吗?
然而,饮月无缺并未有任何回复。
席萝眼前一片漆黑,只得摸索着去找身边的刀。
不多时,咯咯的声音与细碎的念经声停顿了下来,身旁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施主,你伤势未愈,切莫再强行运功,你的刀放在枕边,此地乃是山南佛光寺,你在此很安全,无须担心。”
席萝正好伸手摸到枕边的刀,刀中刀灵亦传达出了安心的气息——饮月无缺告诉她,昨天晚上大雨倾盆时,破庙来了个和尚,他本想叫醒她,但看和尚没有恶意,便没管了。
饮月无缺明白,身为刀灵的他救不了她,她的眼睛需要找医者才行,而且湿冷的环境对她的伤体恢复也不好,索性,便任由老和尚将她带走了。
席萝眉头紧蹙:“你是秃驴?”
老和尚沉默一瞬,道:“贫僧闲尘。”
席萝撇嘴:“本皇最讨厌秃驴了。”
老和尚还是淡然自若地说道:“贫僧闲尘。”
席萝握紧了手中的刀,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你可知本皇是谁?”
老和尚仍旧说:“贫僧闲尘。”
席萝不耐烦了:“本皇没问你是谁!”
他难道就不害怕她吗?她瞎了,难道他也瞎了吗?看不到她手中拿着刀吗?还是说,这秃驴是个傻子,只会说这一句话?
自称闲尘的老和尚缓缓说道:“施主切莫动怒,施主需要好生休养,至于施主是谁,对贫僧而言并不重要。”
席萝拧着眉头,虽目不能视,却并未有太大的不适应,手中的刀一扫,便横到了闲尘的脖子前,出乎意料的是,闲尘和尚并未闪避。
“秃驴,你不怕死吗?”
“施主武道大成,就算目不能视,依旧自有分寸,贫僧未曾伤害施主,施主又怎么会真的伤害贫僧呢?”
“你可知,本皇是谁?”
“在佛的眼中,施主是众生。”
“本皇是天吞朔夜宫邪皇。”
“邪皇也是众生。”
“本皇是反派。”
“亦是众生。”
“死秃驴,你……”
席萝觉得,他是傻子。
可准备骂出口的话,尚未说出,她便被这老和尚气得又吐了一口血,席萝握紧了手中的刀,插在了地板上,好不容易站稳。
刀上真元散开,地板四分五裂。
闲尘的房间,高处的东西被震得摔在了地上,顿时乱成了一团,他也不恼怒,只是再度劝诫:“施主,莫要再动武,你需要寻一大夫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