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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唱妇随别亲友

沈从文说:“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总觉得这段话用在杨绛和钱锺书的身上最妥当。风雨同舟、心心相印,在平淡的日子中相依相守,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寻找幸福,这大概是许多夫妻梦寐以求的事情。

爱不是一见钟情的门当户对,而是岁月沉淀中的沧海桑田。如果不经历千回百转,便不会懂得,在爱情路上出现的那些纷纷扰扰、枝枝蔓蔓,是必不可少的磨砺与淬炼,它们随着时光的长河奔流向前,在夫唱妇随的默契中诠释着爱情的真谛。杨绛与钱锺书的爱情,便是如此。在民国众多的绝美爱情中,他们的爱情并不惊艳,但却透着无与伦比的细腻、温暖。

对钱锺书有独到研究的胡河清曾赞叹:“钱锺书、杨绛伉俪,可说是当代文学中的一双名剑。钱锺书如英气流动之雄剑,常常出匣自鸣,语惊天下;杨绛则如青光含藏之雌剑,大智若愚,不显刀刃。”

1933年,杨绛顺利考入清华研究院,学制三年,但杨绛却只上了两年就半途而废,只因自己的未婚夫钱锺书考上了公费留学。

其实,这样的结果不是偶然。很早之前,钱锺书就想报考英庚款(中英两国政府协定,英方归还中方庚子赔款,并专门设立了管理这笔款项的董事会,并以举办留英公费考试,资助国内优秀学生到英国学习)资助的公费留学考试。但在当时,考试要求报考者必须有两年的社会服务经验,因此在清华研究生毕业后,钱锺书便应父命去了光华大学任教。

1935年,钱锺书两年服务期满,他报考了出国留学考试。参加考试的有200多人,却只录取25人,且钱锺书报考的英国文学只招1人。而这仅有的1人名额,恰恰就被总平均分为87.95、成绩是当届第一、也是历届第一的钱锺书获得。得知自己考试通过,满心欢喜的钱锺书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绛,杨绛听了也很高兴。

但是当时,杨绛还没毕业。考虑到钱锺书这位大名鼎鼎的清华才子从小生活养尊处优惯了,除了读书学习之外,其他生活琐事一窍不通,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因此杨绛决定先跟他完婚,然后同去英国。

但天公不作美,当时的清华研究院只有杨绛就读的外语部没有设置留学生通道,因而杨绛必须办理自费才能和钱锺书同行。

没有和家人商议,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在与老师做了简单沟通后,杨绛就和老师的想法达成了一致:用论文代替了剩下的一门需要大考的功课。于是,提交论文后,杨绛顾不得许多,便匆匆办理休学,提前一个月回了家。

简单地收拾了行李,急于归家的杨绛就登上了回家的船,颠簸几个小时后,熟悉的苏州终于出现在了眼前。从船上下来后,杨绛雇了车,到了家门口,她快速地把行李搬进院子,然后就朝着父亲的房间飞奔而去。此时,杨荫杭正在午休,他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下床回应:“呃,可不是来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午休时的杨荫杭隐隐觉得阿季回来了,便去夫人唐须嫈的房间里去找,却只见夫人独自一人在做针线活儿,完全没有阿季的影子,惹得唐须嫈一脸惊愕。但这会儿阿季的突然出现,倒让他有了种“曾母噬指、曾子心痛”的神奇感觉,恍惚中他相信,母子连心是真实存在的,而父子连心也是有的。

杨绛的突然回家,让杨荫杭和唐须嫈都深感意外。在阿季没有吐口之前,他们一度以为女儿可能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随后才知道女儿突然回来是为了和钱锺书完婚,然后陪他出国留学。思想开明的杨荫杭很是支持,他还和夫人商议,尽快为女儿与钱锺书办婚事。

作为苏州当地颇有声望的人家,杨荫杭和唐须嫈的思想特别民主、开明,他们极尽所能地为女儿做任何可以做到的事情。

按照苏州当地风俗,姑娘出嫁前,要由自己的父母设宴(但他们并不参加),请女方的姐妹、女伴及女同学,意思是让小姐妹们为其送行,这也标志着一个人生活的结束,另一段新生活的开始。于是,1935年旧历6月11日晚上,杨绛的“小姐宴”如期开始。尽管家中布置得喜气洋洋,姐妹、亲戚朋友围坐了满满一桌,但想到马上就要与父母分别,杨绛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杨绛的伤感很快传染给了大家,尽管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但她们潜伏在内心深处的伤怀,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地探出脑袋。嫁人,其实也是另一种离别。从自己熟悉的家中到另一个新的家,那种忽然进入陌生环境的落寞和不安,“小姐宴”上的杨绛体会得深入骨髓。

1935年7月13日,杨绛和钱锺书先在杨家举行了隆重盛大的西式婚礼,随后又在钱家举行了喜庆热闹的中式婚礼。中西合璧的婚礼,在当时,让不少人觉得甚是新奇,尤其是这一对璧人的结合,在双方的亲戚朋友看来堪称完美。

由于天气炎热,两场婚礼下来,杨绛和钱锺书都因为体力不支,受热过多病倒了。到了杨绛回门的日子,唐须嫈还欢天喜地地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但连阿季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不免让爱女心切的唐须嫈异常担心。好在十多天后,身体复原的杨绛得以回家见到母亲,这又让唐须嫈深感安慰,可谁曾想到,这竟然是她们母女的最后一次相见。

短暂的团聚后,就是漫长的分别。

1935年8月,杨绛和钱锺书背起行囊,坐上远洋轮船的二等舱,正式开始了艰难跋涉的英国之旅。

在出国的行李中,对书爱到狂热的钱锺书箱子里装的多半也是书,他还随身带着约翰逊博士的词典,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和杨绛一起翻看。因为路途遥远,从家里到达牛津,需要在海上漂泊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的海上漂泊时光是漫长的,幸亏两人天南海北地说笑、聊天,才让这漂泊的时光多出了一点点韵味。从杂文选刊到专业书籍,从生活琐事到人生哲理,两人都能有不尽相同但又各有道理的见解。他们愉快地讨论着、交流着,将海上一成不变的风景装扮得有了诗情画意的味道。但在海上漂泊期间,他们也并不是一直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吵架也是有的。对此,杨绛在《我们仨》中这样写道:

我和锺书在出国的轮船上曾吵过一架,原因只为一个法文“bon”的读音。我说他的口音带乡音,他不服,说了许多伤感情的话。我也尽力伤他。然后我请同船一位能说英语的法国夫人公断,她说我对他错。我虽然赢了,却觉得无趣,很不开心。锺书输了,当然也不开心。常言:“小夫妻船头上相骂,船杪上讲和。”我们觉得吵架很无聊,争来争去,也改变不了读音的定规。我们讲定,以后不妨各持异议,不必求同。但此后几年来,我们并没有各持异议。遇事两人一商量,就决定了,也不是全依他,也不是全依我。我们没有争吵的必要。

——杨绛《我们仨》

好的感情,并不是一味地退让和迁就,而是在两人意见相左、发生分歧的时候,有一方能够以最大的宽容和耐心,充满爱意地站在对方身边。

颠簸的航行,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告终。杨绛和钱锺书二人到达伦敦的时候,正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此时,距离牛津大学开学尚且有些时日,于是二人商议,先在伦敦游玩几日,再去小镇牛津。

两人还去见了在英国留学的钱锺书的堂弟钱锺韩、钱锺纬。远在他乡,异国重逢,这难得的团聚让他们兴奋不已。为此,文思泉涌的钱锺书还当即作诗一首:

见我自乡至,欣如汝返乡。

看频疑梦寐,语杂问家常。

既及尊亲辈,不遗婢仆行。

青春堪结伴,归计未须忙。

四人的心情在这首诗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在钱锺书堂弟的带领下,他们先后参观了大英博物馆和当地有名的几个画廊,然后赶去牛津大学办理入学手续。

通过考试来到牛津大学的钱锺书,此时所有的手续已经由官方办理妥当。根据原先的考试安排,钱锺书顺利地进入埃克塞特学院,攻读文学学士学位。而自费的杨绛此时则犹如一团乱麻,一筹莫展:本来想选心爱的文学,但是学生名额已满,只剩下历史尚有空缺;但她又不愿学历史,于是就放弃了报名机会,当了一名旁听生,听几门课,然后去图书馆自习。那里也不提供住宿,所以杨绛只能自己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深爱钱锺书的杨绛对此毫无怨言,她甚至满怀感恩地设想:“假如我上清华外文系本科,假如我选修了戏剧课,说不定我也能写出一个小剧本来,说不定系主任会把我作为培养对象呢。但是我的兴趣不在戏剧而在小说。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得造化弄人,只觉得很不服气。既然我无缘公费出国,那我就和锺书一同出国,借他的光,还可省些生活费。”

出身名门的杨绛,虽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但她知书达理,对父母更是十分孝顺。早在杨绛出国之前,杨荫杭就得了高血压,这种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没有任何药物可以缓解或根治。为此,在出国的那些日子里,她每每为父亲的病情忧心,哪里还会为了让自己国外的求学生活过得优渥,而伸手向父母要钱呢!

牛津的学费与当地一般学校相比贵出许多,而且需要另交导师费,此外房租、伙食的费用也比较高。杨绛粗粗计算过:如果她到别处上学,两人必须得分居,那样就得两处开销;如若再加上来往差旅费,确实很不划算。但没有办法,因不提供住宿,所以必须得找个住处尽快安顿下来。

随后,两人租住在了金家。他们所住的是一个特别漂亮的房间,老金的妻女每天都会来收拾,因此屋内十分整洁干净。更为难得的是,这个屋的窗外就是芳香四溢的花园,闲来无事的时候,杨绛和钱锺书就会去那里转转。

除了居住寓所的花园,杨绛和钱锺书还会时常去小镇上的其他地方转悠。但不管是去什么地方,他们都能发现这个陌生国度里不同于故乡的东西,充满好奇之余又满是欢喜,因此,他们将其称之为“探险”。

“牛津是个安静的小地方,我们在大街、小巷、一个个学院门前以及公园、郊区、教堂、闹市,一处处走,也光顾店铺。我们看到各区不同类型的房子,能猜想住着什么样的人家;看着闹市人流中的各等人,能猜测各人的身份,并配合书上读到的人物。

牛津人情味重,邮差半路上碰到我们,就把我们的家信交给我们,小孩子就在旁等着,很客气地向我们讨中国邮票。高大的警察,带着白手套,傍晚慢吞吞地一路走,一路把一家家的大门推推,看是否关好;确有人家没关好门的,警察会客气地警告。我们回到老金家寓所,就拉上窗帘,相对读书。”

——杨绛《我们仨》

懂事的杨绛一边照顾“粗手笨脚”的钱锺书,一边打理自己的旁听事宜。虽然对钱锺书生活上的“不能自理”早有耳闻,杨绛所知道的也仅限于他不会打蝴蝶结、分不清左脚右脚、拿筷子只会像小孩儿那样一把抓,但杨绛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粗笨”到如此程度。

“他初到牛津,就吻了牛津的地,磕掉了大半个门牙。他是一人出门的,下公共汽车未及站稳,车就开了,他脸朝地摔一大跤。那时我们在老金家做房客,同寓除了我们夫妇,还有住单身房的两位房客,一姓林,一姓曾,都是到牛津访问的医学专家。锺书摔了跤,自己又走回来,用大手绢捂着嘴。手绢上全是鲜血,抖开手绢,落下半枚断牙,满口鲜血。我急得不知怎样能把断牙续上,幸同寓都是医生,他们教我陪锺书赶快找牙医,拔去断牙,然后再镶假牙。”

——杨绛《我们仨》

从陌生到熟悉,杨绛和钱锺书对这个小城忽然深爱起来。他们喜欢去这个小城的各个大街小巷漫步,去看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但最让他们狂爱而不舍得离开的,是牛津大学的图书馆。这座名叫“博德利”的图书馆,中外书籍浩瀚如海,更有许多珍贵的文献资料,是世界一流的图书馆,被钱锺书称为“饱蠹楼”。

偌大的图书馆,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学生来此读书,因而环境十分清幽。嗜书如命的杨绛和钱锺书,在这个大于清华图书馆数倍的书海中如鱼得水、畅快遨游。除了必须要旁听的几门课程,杨绛几乎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图书馆临窗有一行单人书桌,杨绛自己占据了一个桌子。她为自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课程表,一本一本地从头到尾细读并作了笔记,读完一本便按照课表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读不完的就留在桌上。

在牛津大学,自费生都会有一件黑色的背心,背后有两条黑色的飘带。钱锺书是我国的庚款公费生,在牛津却是自费生,所以他也得到了一个,并经常穿着去上课。自费的男女学生,都穿这种黑布背心,男学生有一只硬的方顶帽子,但谁都不戴;女学生都戴软的方顶帽子;领奖学金的学生穿长袍。如果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发现,牛津大学附近的地方,有许多学生穿着黑色背心走来走去,无疑成了当地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看到满街都是穿学生装的人,没有背心的杨绛羡慕至极,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失落感。尤其是在钱锺书去上必修课的时候,杨绛往往一个人穿着旗袍去上课。只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导师“一对一”的辅导,而是经常和两三位修女一起坐在课堂侧面的旁听座上,这使她内心时常会涌出一股深深的自卑感。

但那只是一瞬的想法和感觉。在杨绛心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爱人的无悔付出。每逢钱锺书上课的背心需要清洗,杨绛总是小心翼翼地揉搓,生怕力气大导致背心破损。即便是在后来从牛津毕业归国之后的连年战火里,这件背心同杨绛和钱锺书一起“飞来飞去”,依旧保存完好,似当年模样。

2003年年初,国家博物馆要筹备百年留学历史文物展,杨绛先生不仅提供了一张当时与南洋公学留学生的合影,还将她小心保存的黑色背心慷慨捐出。

这就是爱,是夫唱妇随的默契,更是相依为命的挚情。 aoYE4R9MQa8uOFE3wuZCkJNCQKYSZlXqKpS7y/oYl125VYIwNK+QzVD/9is5iP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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