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一座山,横看成岭侧成峰。山是切实存在的事物,每个人都能看见,而“岭”和“峰”则是不同人眼中的山。在人的眼中,唯独山才能变化出多姿的形态。“山”是我们的“身外之物”,与我们本没有联系,但是“岭”和“峰”却是我们眼中所呈现的影像,可以被视为我们的一部分。宇宙中的万事万物,每个人都可以目睹,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个人的目光,唯有目光才是我们的一部分,才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我们来到人世,会接触到身边的一切事物,不管是食物和水源,还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空气和阳光,我们与之都存在极为明确的界限,即便是走向宇宙尽头,二者的界限仍旧泾渭分明。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如此珍视呢?
我们总会被身外之物笼罩全身,仿佛只有出生和死亡的那一刻才最为真实,但这两种情况毕竟只是瞬间的光景,更多时候,我们身在出生和死亡的中间——活着。即便万事万物不值得珍视,但我们终究闯入了它们的世界,并且相伴良久。为了更好地活着,为了不负这一生的时间,我们总会向万物谋求一些东西,并把这种需求称之为欲望。
想要看尽世界的大好河山,便会萌生健康长寿的欲望;渴望衣食无忧的生活,便会产生腰缠万贯的欲望;憧憬美好的爱情,便会形成找寻另一半的欲望。这时,如果我们被问及活着的动力或理由,似乎就会得到健康、财富和爱情的答案。由此看来,欲望是我们人生路上的指向标。一直以来,欲望在人类社会广受打压,一度被赋予“贪婪”的标签。但转念一想,若一个人没有了欲望,那他活着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欲望于人,终归是有益的。若能为此而努力,达到实现欲望的目的,个中好处便不言而喻。亲爱的纳塔纳埃尔,希望我的阐述没有令你晕头转向,因为你明白我在“轻视”万物,却又鼓励你产生并追随那建立在万物之上的欲望,我这就为你揭晓最终的答案:相信我,你必须有欲望,你可以去渴求一切事物,即便它们都是虚幻的也没有关系;你不必去寻求那种虚幻的占有,因为欲望所带给你的充实就已经足够了。
或许,我对你说的话过于悲观,既然要不负人生,我们总要给自己带来快乐。所以,纳塔纳埃尔啊,请不要给人生蒙上灰暗的色彩,既然你决定要追求一些东西,那就携快乐同行吧。我会给你一个快乐的秘诀,相信你一定会得心应手,那就是“爱”。
你看到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咪,把手中吃到一半的香肠递给了它;后来你看到一辆自行车横倒在路上,后轮还在无助地转动着,你走上前去,扶起了它。猫咪和自行车都是一些美妙的东西,你已经把自己的爱给予了它们,爱的付出就是一种消耗的过程。我和你一样,也喜欢把爱消耗在一些美好的事物上,并且乐此不疲。这是一种热爱,一种热衷,是爱的消散形式。只有把熊熊燃烧的爱赋予它们,这些事物才能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我似乎在为自己的矛盾观念申辩,你也可以把我视为“异端”人物。事实上,我对自己的评价是比异端还要异端,我总是对一些离经叛道、抵牾至极的思想和事物充满兴趣。比起合乎常理,我更喜欢特立独行的东西。为此我甚至走向了极端,因为我说服自己摒弃了同情心。在我看来,同情心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情感,它属于大众,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在同样的条件下,我终归没有放弃“爱”这一情感。
所以,亲爱的纳塔纳埃尔啊,你一定要有爱心,但无须具有同情心。知易行难,我们的思想总是能够走得很快、很远,有时候也会把行为远远地甩在后面。在思想面前,行为已然落于下风,更没有多少时间去犹豫,所以,想到就立刻去做吧,也不必考虑行为的好与坏。爱也一样,想爱就勇敢地去爱,不必考虑其是善是恶。
虽然与出生和死亡的那一刻相比,生活的时间相对长一些,但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有人说,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够了,但晚年回首,谁又乐意在记忆中只看得见平淡和遗憾呢?抛开那所谓的平平淡淡吧,大悲大恸才是真性情!纳塔纳埃尔啊,热情奔放起来吧,沉默的你只会带来沉寂的人生,我是在教你如何更好地活着啊!
我羡慕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人,也仰慕那些不问凡尘俗世的隐士。幸运的是,我自己就活出了这样的性情。活着的我不需要休息,但我希望逝者能够安息,因为世界上太多的人不甘离去,太多的人含憾而终,我唯恐他们在我的有生之年,用自己那未能实现的欲望、未得如愿的遗憾以及未能散尽的精力再去折磨我。明天永远都是命运的礼物,所有的事情都不要憧憬明天,因为把礼物送到是命运的热情,送不到也不是命运的责任。所以,我希望自己在能够完成心愿的时候,就要全身心地表达出来;等到内心了无牵挂、没有遗憾的时候,即便是绝望至极,也能安心死去了。
纳塔纳埃尔,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明白我所说的摒弃同情心、持有爱心并非一码事。人之所以会产生痛苦、忧伤和烦恼,并且感同身受地接受它们,不过是害怕失去爱。否则,谁又能够容忍它们的存在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都有各自需要操心的事情,哪里又有时间去同情他人呢?还是各自关心自己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