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由无数生命体组成的世界中,财富是比较委屈的东西,人们一面指责它是万恶之源,一面却又表示离不开它。我们把一个人的出生和死亡视为最纯粹的时刻,那是一种赤条条无牵挂的境地,所以我们遇到一个贪恋财富的人,总是说其想不开:钱财,总是无法相伴生死的。
但今天,我却决定把所有的财富带在身上,就像蜗牛走到哪里都会背上自己的壳一样,不论我身在何处,不管我走到了哪一个人生阶段,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我所拥有的全部财富。纳塔纳埃尔,我想你应该感到无比疑惑,既然金钱身陷矛盾、尴尬的境地,很多情况下,理智的做法应当是敬而远之,为何在此却显露崇尚金钱的心态呢?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谓的财富,并非你口中的金钱。
我要带在身边的财富不是一些实物的总和,而是我对上苍那虔诚不渝的崇拜,这些财富我可以随时随地把握在心。
纳塔纳埃尔,黑夜夺走了白昼的光明,但你不应因此而忧伤,你要把夜晚当成白昼的归宿。当黎明到来,清晨就是万物生长的神圣时刻。今天的太阳是崭新的,阳光也是崭新的,就连万物、你自己都是崭新的。你要记得时刻更新自己的视觉。要知道,所谓智者,总是会充满好奇心,看到什么都会感觉新奇。
看着你终日忧伤和疲惫不堪,我忍不住要安慰几句,但在此之前,我有必要与你分析一下其中的原因。一直以来,你思虑过盛,并借此获得了诸多财富,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你对自己的思虑并没有加以克制,反而时常鼓励,以赚取更多财富,无论是实物还是精神。但你需要明白,现如今,你体内的财富杂乱无章,早已过于庞杂。有些财富尚存有裨益,也有一些早已没有用处,较为棘手的还是一些“留之无用,弃之可惜”的存在。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最喜欢的是哪些,该舍弃的又是哪些吧。
我想告诉你的是,世界上唯一的实物财富其实是生命。生命是唯一一个可以被触摸、被清晰感知到的财富,其他的都是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就像我先前说过的信仰。
生命在死亡面前总是那样渺小,那样脆弱,大自然对此向来没有半点偏私。但是,纳塔纳埃尔啊,你要知道生命有它自己的格局,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正因为有了生命,我们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一切,甚至死亡的存在也是以生命为前提的。生命对死亡来说就是否定,即便是最短暂的生命,也比死亡要强大。
也许你会问,死亡对生命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终结、消散,还是宿敌?这些都不是。一只老鹰抓到了一条蛇,结束了它的生命,并用利爪将蛇的尸体带到悬崖边的巢穴,那里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鹰,在进食过后终于活了下来。蛇的死亡给小鹰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死亡反而成就了生命。所以,死亡是新生命的起点。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界中,生命和死亡的圆舞曲演绎出了大自然的物种平衡。
一直以来,被关注的永远都只是生命,殊不知万物更新才是生命延续的途径,而更新的过程就是死亡的到来和新生命的诞生。大自然还为这个过程添上了一定的期限,每个生命都会走到尽头,从而为新的生命开辟道路、腾出空间。
如果你能大声诉说自己的想法,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在这有限的生命中,这无疑是幸福的。至于其他时间,你也要学会倾听他人的情感。当然,如果你已经开口讲话了,那便是大自然专门给你的恩赐,你便不用再理会他人的言语。
纳塔纳埃尔啊,还记得我所说的“一种放空自己的教育”吗?那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境地,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你一定要去尝试。现在我正在给你的未来指路。你应当向我放空所有知识一样,把内心那纷杂繁复的书籍付之一炬;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灵魂的自由,才能拥抱真实的生命。让我们以回旋曲的形式赞颂一下我所焚毁的一切吧:
我知道你胸中的书籍卷帙浩繁,
也清楚其内容必定琳琅满目。
有些书的归宿是小板凳,
只能在学生的课桌上现身。
有些书在走动时也能捧在手心,
因为它的开本总是小巧玲珑。
有些书亲近原野,
有些书向往乡村。
有些书我曾邂逅于火车,
喜欢躲在草垛上细细品味。
有些书诠释灵魂的秘密,
另一些却成为魂魄的坟墓。
有些书描绘上帝的神通,
别的书却没有上帝的痕迹。
有些书登不了大雅之堂,
也有些书一经问世便轰动全城。
有的书带来农场的学问,
却被某些人视为内容过专。
有的书是大自然的缩影,
读过之后似已赴千里游玩。
有些书难入有识之士的慧眼,
却意外能够得到儿童的青睐。
有些书选取谈集论选的名字,
堂而皇之收录古今文化遗泽。
有些书旨在为生活歌功颂德,
也有些作者完稿就厌世轻生。
有些书被用来宣泄恩怨情仇,
因此也只能收获仇恨的种子。
有些书尽是黄金屋和颜如玉,
读来不禁酣畅淋漓醍醐灌顶。
有些书字句真切诚恳似挚友,
敢抒胸臆情真意切更胜人伦。
有些书细读之下仍深奥难懂,
引古通今反复研读仍难明意。
有些书徒费纸张一文不值,
但有些一字难求无可限量。
有些书言尽帝王风流韵事,
而有些偏爱市井直书民众。
有些书字里行间柔情似水,
胜过冬日软绵飘洒的雪花。
圣约翰曾拿起这本书啃咬,
相比之下我更爱吃覆盆子。
书墨文字入口满腹尽苦涩,
后来约翰便时常产生幻觉。
纳塔纳埃尔啊,你说我们还要经过多少个日夜才能把所有的书籍尽数焚毁?
午后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微风拂面,海浪泛着闪闪的银光向沙滩涌来,随后又欢快地退回去,如此周而复始;沙滩越来越柔软,贝壳也越来越绚丽,映衬着海空上的阳光,温暖而惬意……这是书本对沙滩、海浪的诠释,这很美,我可以想象,但这还不够。因为我想亲眼看看,亲自赤着脚去踩一踩那柔软的沙滩,去触碰一下那清凉的海水,我想那一定是极其难忘的感觉……但是好可惜,我终归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些所谓的认知,对我这个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炙热的阳光、柔软的沙滩、湛蓝的海水……这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人人都有爱美之心,不仅是容貌,我们都喜欢一些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总是喜欢去触碰它们,用实实在在的接触来传递最为真切的感觉。
生命的美妙和精彩从来都不是书籍能够言尽的;相反,文字的叙述会禁锢我们的思想。我当初就是为了追求自由、寻求精神的解放,这才下定决心放空自己。纳塔纳埃尔啊,你可知道读书的目的?你说是增长知识,那么之后呢?我们学习知识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那高低不平的人生阶梯上,每个人都处在不同的位置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格局,这决定了人生阶梯的高低。为了提高格局,我们总是在拼命地增长自己的见闻,书籍便成为一个绝佳的途径。这本没有错,但我们忽视了“臆想”和“实践”的区别。无论书籍的描写有多精彩,那终归是虚幻的;即便它据实论述,当其所描述的景象化作文字来到你面前的时候,当时的景象恐怕早已不复存在。
纳塔纳埃尔,生命是真实的、纯粹的,它容不得半点虚假,书中的生命永远都是虚幻的;拿你自己来说,你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是一个生命,而你手中捧着的文字中的爱人,也不过是一缕虚无的幻影罢了。这其中的道理,我希望你能够领悟。
纳塔纳埃尔啊,你要热爱生命,不要逃避死亡,端正死亡等于新生的态度,然后用自己实实在在的生命去追求你所谓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