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他的拄杖与道路结下友谊,
黑暗留下他脚步的记忆。
自那时起,他把词语和天空连在一起,
把两者的面孔混为一谈。
他还知道,死亡,
是他唯一的花园。
他行走,不是为了散步,而是为了探询;
空气在树上奏乐与他相伴。
每当前行,他都感到自己坠落,
落入他想要待在其中的罗网。
他不关心,风会去往何处。
你说:空间荒芜寂寥;
你说:存在是一把黏土,人被他人算计;
天空被夜的镣铐紧锁。
怪哉,这个时代——
这件蒸汽的衬衣!
怪哉,这片天空,
矛枪的刺头撑起的穹隆!
灰尘把身体当作枕头,
历史:血的沼泊里的气泡。
困惑的不是我,
而是我栖息的这个星球。
我不和一物相连,
却将万物纳入心中。
欢乐生来是个老人,
死去时却成了儿童。
世界是个水罐,
话语是放置它的废弃地窖。
这是不眠君临大地的时刻,
血液在凝固,
折磨是时间的气味。
你看那忧伤——
它在家里离群索居,
见不到一张配得上它面容的脸庞。
比我的舌头对我更加直率的死神,
比我的身体对我更加温柔的死神:
我究竟属于谁?
我如何能获得新的模样?
战栗之态是否不同以往?
啊,全新的体验!
啊,失灵的本能!
从蝗虫的脸上升起的黎明,
和从蝙蝠的眼里消失的黄昏之间,
他们的忧伤洒落在纸上,
我的忧伤和源泉一起流淌。
是谁在和灰尘私语?
是谁把稻秸放进眼里?
我怀疑……
我以为……
我暗示……
难道我知道得最多,
我的困惑因而最多?
我笑着向灰烬发问:
你真的以为,在你身下藏着火焰?
是什么智慧在引导你,你这老头?
麦穗啊,你怎么可以拒绝
麦粒漫漫修远的旅程?
夏天把它的罐子敲碎,冬天的时光停歇,
春天的一些碎片,被秋天的拖车牵引。
我不会为这样的人感到惊讶:
像苔藓一样生长,像霉菌一样被揉碎;
我不会对被杀者拜师杀手感到惊讶。
我不相信太阳不相信月亮,
星星也不是枕头或梦想。
我相信灰烬——
树木在惊慌,
石头在冒烟,
乏弱鼓荡于大地之上。
你说吧:死人正在照料活人,
世界是死神的花园。
——盲人,你看到了什么?
—— “世界何其贫乏,我在其中何其贫乏!”
——盲人,你看到了什么?
—— “火将熄灭,虽然火舌迫近云霄。”
——盲人,你看到了什么?
—— “我背信弃义的内心,我该相信谁?”
——盲人,你看到了什么?
—— “仿佛我的话语是风的使者。”
——盲人,你看到了什么?
—— “他们磨刀霍霍,说一通废话,
然后问道:各位意下如何?
人们答曰:大人所言极是!”
——盲人,你说了什么?
—— “我的身体是掷于大地的布头,
众世界的缝制者,求您把我缝起!”
以前,你是盲人,
但现在,你是未来——
你在阅读道路和天空,
树木和田野,
你在阅读众生。
你是多重的,你同时言说某个事物及其对立面。
尽管如此,你并不矛盾。
你不在乎所谓真理,
你只在乎发现虚无、怀疑、困惑的瞬间。
当你展现存在之状的时候,
你把读者抛入虚无的氛围。
这种虚无不是某种体制,
而是世界的空气、气味和运动。
是否因此,你创立的一切,都旨在质疑、解构和摧毁?
你跟世界订立的唯一盟约,就是写作之约。
你把写作视为迎接死亡的方式,
写作是死亡对你产生的欲望,
它是从词语中流出的深渊,犹如血液流自血管。
似乎你要告诉我们:写作就是吸入空气——即死亡本身,
就是永不停息地呼吸。
于是,你不厌其烦地言说死亡,
难道一个人会厌倦呼吸?
死亡是静默,
写作是为这静默做好准备,并向它致敬,
是让我们精通静默之道,了解如何迎接死亡,如何去死。
写作是这个无躯体之物的躯体,
它不会导向任何确信,
相反,它只会导向更多怀疑和困惑。
它是永久的质疑——即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是否因此,你谈起死亡津津乐道,
正如奔腾不息的大海,
正如随风扬起的沙漠?
是否如此,你——永远、同时——是你,又不是你?
这个 世界不是正在死去,确切而言,它已经死去,因为在本质上,
它就是死亡。
死亡消解了意义,正因为如此,死亡本身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生命产生了那本是生命自身的死亡。
为了生存,生命以死亡为食粮。
生命是昨天、今天和明天的死亡。
人,是一种持续死亡的状态。
“死”是人的身体,“无”是人的居所。
在阿拉伯语中,“死亡”是阳性词,“灵魂”是阴性词。
两者之间有着婚嫁和姻亲的关系。
灵魂只有在这样的婚姻——死亡中,才能真实地发现自己。
死亡是宇宙的性爱,做爱便是真实的存在。
走进死亡是一场婚宴,消融其中是一次酣醉。
死亡永远年轻,只要灵魂也是年轻的,两者的婚姻就幸福。
出生 是一次离散。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不要出生——继续合一于本源:死亡。
生命是病,死亡是痊愈,
死亡是滋养人这株水仙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