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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异国志

怪老头儿很好学。每逢我讲到跟知识有关的事儿,他都瞪着小眼珠儿仔细地听。他认为我是“有学问的”。碰到不明白的地方,他还虚心请教:

“你们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过,怪老头儿也不乐意让我认为他是没学问的。每次我讲完,他也总要给我讲点儿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然后扬扬得意,那神气儿好像在说:

“别瞧你讲的我不知道,我肚子里也有你不知道的货!”

这一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给他讲起斗牛来。提到西班牙,他问我那是什么牙。我说那不是牙,是个国家,带“牙”的国家有好些呢,除了“牙”在后头的,还有“牙”在前头的,在中间的,接着我就给他数了几个,还捎带着讲了这些国家都是什么样儿。后来,话扯远了,我连不带“牙”的国家也给他讲了一通。

怪老头儿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他都听明白了。等我讲完,他连声说:

“有意思!有意思!”

接下来,他问我:

“这里头有没有个大耳朵国?”

我不由得一愣:“什么国?”

他说:“大耳朵国呀!皮肤是黑是白我不知道,就知道那一国的人,耳朵都特别大。”

我问:“跟大象似的?”

他说:“大象不行!比大象的耳朵大多啦——睡觉的时候,一只耳朵垫在身子底下当褥子,一只耳朵盖在身上当棉被。你说,这到了冬天,有多么暖和!”

我说:“到夏天也够热的!”

他很认真地说:“这你可就错了!夏天的时候人家不盖着,睡觉的时候当扇子扇。一个人扇,一屋子的人都凉快了!”

我说:“一屋子人一齐扇,不是更凉快?”

怪老头儿说:“一齐扇,还睡觉不?别看耳朵大,大耳朵国的人可不缺心眼儿,都聪明着呢!人家是一个一个地扇。好比说一间屋里九个人,10点到11点有一个人扇,11点到12点,换第二个人,就这么轮换着。到第二天清早7点,每个人才扇一个钟头,大伙儿可全都睡了个舒服觉儿,还足够8个小时!”

我没的说了。这在数学上绝对没错儿。

怪老头儿见我傻了眼,更来劲了:“上街的时候,人人都撑起一只耳朵来,晴天遮太阳,下雨的时候当雨伞。下雨没带伞,把你淋个精湿,别扭不?挺好的一把伞,忘在商店里,回去拿,没了!别扭不?人家大耳朵国人,什么时候也碰不上这种别扭事儿!咱们的伞湿了,得晾上半天儿;人家大耳朵国,用完了一抖搂,连个水珠儿都不留!”

我说:“真棒,简直没治啦!”

怪老头儿很得意,活像他是“大耳朵国人”。他又接着说:

“还有个四面国,听说过没有?”

我说:“不对,是‘四国’,那是日本的一个大岛。”

他问我:“那儿的人长着几张脸?”

我说:“脸还能长几张?一人一张呗!”

他说:“完啦!你那个‘四国’,跟我这个‘四面国’是两码子事!四面国的人,一个脑袋上长着四张脸,端端正正朝向东、南、西、北。每张脸上还五官俱全,一样儿不缺!”

我说:“那耳朵可够挤的!”

他说:“要不怎么跟大耳朵国的人正好相反呢:他们那里的人,耳朵都长得特别小,跟蚕豆似的。可是听动静儿照样清清楚楚——架不住多呀,八只!听说过‘耳听八方’没有?那讲的就是他们。最大的好处还在‘眼观六路’。上礼拜我在人行道上走得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愣从后头把自行车骑到我身上。屁股后头这块骨头,到现在还疼呢!我要是四面国的人,眼瞅着他朝我冲上来,还不赶紧躲到电线杆子后头去?何至于挨撞!”

怪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愁眉苦脸地把手伸到后头去摸,看样子确实撞得不轻。

我说:“后脑勺子上也长着眼睛,是有这好处。可是您别忘了,也有麻烦事儿!晚上电视里现场直播‘世界杯’足球赛的决赛,您让谁看,不让谁看?”

他说:“你当是都像咱们!人家四面国的人工资高,半个月就能买四台彩电,每面墙边摆一个,人往地板中间一坐,看去吧!”

我说:“别的呢?上课的时候就正面的脸听老师讲课,左侧的脸瞧着墙上的苍蝇,右侧的脸看院子里麻雀打架,后脑勺儿上的眼睛……”我想起来坐在我后面的是董小芬,“盯着后边的女同学?”

怪老头儿乐了:“你这小子坏!你不会把后边的眼睛闭上?干吗非得死乞白赖地看人家呀!”

我说:“那……那……洗脸也不方便呀。一张脸就够烦人的了,要是一下子洗四张,早晨也甭干别的啦!再说,后面的那个也不好洗,还不弄得满脖子都是水?”

看出怪老头儿又要反驳,我赶紧接下去说:“还有刷牙,是不是也得刷四回?就算有那么大工夫,还买不起那么多牙膏呢!吃饭怎么办?也跟看电视似的,把桌子中间掏个洞,钻进去坐,四面都摆上饭菜?摆上四份儿也没用,就一双手,先顾哪张嘴?不打起来才怪!”

怪老头儿不高兴了:“也没听说过自己跟自己打架的!都为着同一个肚子,打个什么劲儿?用得着你那么瞎操心吗,人家四面国的人活得滋润着哪!别老跟我瞎起哄,你讲那些‘牙’的时候,我跟你起哄啦?再这么瞎打岔,‘老头儿国’、‘竹竿子国’什么的,我就不跟你讲了!”

我怕他真不讲了,赶紧说:“您别生气,我不打岔了还不行?您接茬儿讲吧!——‘老头儿国’是怎么回事?”

怪老头儿说:“这一国全是老头儿,六十岁以下的,一个没有。瞧瞧去吧,满街都是一百七八十岁,二百一二十岁的!那儿的人能活到三百多岁,我这样儿的到那儿去,就算小孩子啦!”

我说:“有意思!那六十岁以下的,都跑到哪儿去了?”

他说:“猜猜吧!你这个大脑袋,不是挺灵的吗?”

我说:“准是都得天花死啦!”

看见怪老头儿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又说:

“再不就是这个国家特别地尊敬老人,通过一项法令,把六十岁以下的人全部撵到外国去,永远不许他们回国!”

怪老头儿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怎么样!照你这么说,‘老头儿国’再过些年,不是绝种了?可是,告诉你说吧,再过一万年,老头儿国还是老头儿国!”

我真糊涂了。

怪老头儿得意扬扬地说:

“猜不出来吧?跟你说了吧:咱们的人是怀胎十个月就生下来;人家老头儿国怀胎六十年零十个月!这么着,人一生下来就是白头发、白胡子,有些还干脆就谢了顶。牙呢,有的掉一半儿,有的全掉光了。所以老头儿国的妇产医院,孩子一生下来,头一桩事就是抱着他们进牙科,该镶的镶,该配假牙的配假牙,要不然,怎么吃饭哪!”

“刚生下来就会吃饭?”

“多明白呀!六十岁的人还不会吃饭?吃得油儿着哪——四个人一桌,一个炒木须肉,一个熘肝尖儿,一个鱼香肉丝,一个红焖肘子,外带一大碗酸辣汤。老哥儿几个先来一瓶二锅头,慢慢儿地喝着……”

“还喝酒?”

“当然啦。老头儿没有不爱喝酒的!”

“老太太呢?”

“什么‘老太太’?‘老头儿国’,哪儿来的老太太呀!要是有老太太,就得叫‘老人国’,没法儿叫‘老头儿国’了。老头儿国的人有点儿重男轻女,一看生下来的是个老太太便说,‘真讨厌,又是个丫头,咱们干脆把她扔进水盆子里淹死吧!’这么着,就光剩下老头儿了。”

我问:“那老头儿是谁生的呢?”

怪老头儿怔了怔:“老头儿……谁……谁生的呀?当然是老太太!噢,那就可能没全淹死,还剩下几个……”他忽然把眼睛一瞪,脖子一歪,“我说赵新新,你这算不算打岔?”

我连连点头:“好好好,这回我保证不插嘴了!保证!”

怪老头儿说:“嗯,这还差不多。我再给你讲讲竹竿子国。竹竿子国在海那边儿,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那地方风大,咱们人去了没办法——顶风走,走不动;顺风走,一吹一个马趴!可是人家竹竿子国的人不怕,他们长得特别,胸口正中间有个大洞,不挡风。顶风走,顺风走,都很自在,皆因风大,人才长得这模样儿,这就叫——叫——”

我说:“叫适应性。”

怪老头儿很高兴:“对啦,就叫‘适应性’!”

我问:“他们出门儿都光着脊梁啊?”

怪老头儿说:“那多难看!都穿衣裳,就是衣裳特别,把中间那个洞留出来。除去不挡风,这个洞还有别的用处。那天我从你们学校过,你们正在操场上练操。瞧瞧你们那队走的,一溜歪斜,像什么样子!人家竹竿子国的小学生走起步来,长竹竿子当胸一穿,一串儿一串儿的,别提多整齐啦!”

我说:“怪不得叫‘竹竿子国’!”

怪老头儿说:“也不光因为这个,到处都用竹竿子!他们当官儿的出门不坐小汽车,坐小轿子。两个大个子警卫穿着制服,一左一右站在大门口。一个空着手,一个握着根长竹竿子——有坏人来,就拿竹竿子抡他!等当官儿的一出门,两名警卫立刻走下台阶,把长竹竿子从当官儿的胸口那个洞穿过去,俩人一抬就走了。”

我说:“坐这种‘轿子’,多难受啊!”

怪老头儿说:“你坐过吗?真是的!竹竿子上还挂着两个绳套儿,两只脚往上一蹬,坐得稳稳当当。竹竿轿子走起来颤颤悠悠,舒服着哪!再说也经济实惠,买辆小汽车得多少钱?一根竹竿儿才几个钱儿?顶多费上两个劳动力,反正竹竿子国有的是人。小汽车不是也得有个司机开吗?”

我想说“就是慢了点儿”,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我怕老头儿又发急。我说:

“挺有意思的,什么时候能到那儿瞧瞧去!”

果然怪老头更来情绪了:“瞧瞧去吧!大街上的秩序好极了。公共汽车站、电车站,等着上车的人全用竹竿子穿着,谁来等车,自动自觉地把自己穿在后头。车一来,售票员从竹竿子上往下摘,摘下来一个上去一个,一点儿都不乱!咱们可倒好,看车一来那通胡挤!昨儿我上西单牌楼,等了三辆车也没上去。我一看不挤不行了,抢先守住车门儿。没想到上头的往下挤,下头的往上挤,我夹在中间两脚悬空,差点儿没把肋骨挤断两根儿!再看人家的商店,也是井然有序:店里预备着好些长竹竿子,买东西的人全穿起来,谁也甭想夹塞儿!”

我说:“这么一看,胸口的那个洞还真管用!”

怪老头儿说:“用处大啦!去看电影,满员了,没关系。电影院经理说:‘服务员,拿竹竿子去!’服务员马上抱来一捆竹竿子,把那些买了票又没座位的人全穿起来,往大厅里一吊。那地方既挡不住下头的观众,又看得清楚!住旅馆去,满员了,没关系。旅馆掌柜的告诉店小二:‘小二,拿竹竿子去!608号房间再吊20位!早吊满啦?没事儿,把四面墙都钉上大钉子,往上挂!’火车满员了,没关系。列车长告诉列车员:‘小张,拿竹竿子去!这节车箱再挂120位旅客没问题!’”

我忍不住说:“那么待着,多累得慌啊!”

怪老头儿说:“人家吊惯了,也都觉得挺舒服的。这叫——叫——”

我说:“叫习惯成自然。”

怪老头儿高兴地说:

“对对对,就叫‘习惯成自然’!”

第二天上学,课间休息时,我跟几个哥们儿侃大山,给他们讲了怪老头儿的海外奇谈。下节课是语文,我也没注意蔡老师早来了,夹着讲义,端着粉笔盒,悄悄地坐在我背后听。上课铃响时我才发现他,吓了一跳。蔡老师笑着说:

“行,赵新新还有两下子!”

我连忙说:“不是我,都是怪老头儿瞎白话的……”

蔡老师说:“也不全是‘瞎白话’,多少有点儿古书上的依据。”

古书?怪老头儿还懂得古书?我不信,猜想是蔡老师住着怪老头儿的房子,替人家说好话。

没想到,放学的时候蔡老师找到我,递给我一张条子说:

“我查了查书,你好像挺感兴趣,就看看吧!”

那张条子上写的是:

“大耳朵国”:据唐代李冗《独异志》载:“《山海经》有大耳国,其人寝,常以一耳为席,一耳为衾。”以其为扇、为伞,则不见经传,恐系老人杜撰。

“四面国”:《太平御览》卷79引《尸子》:“子贡曰:‘古者黄帝四面,信乎?’”又,《山海经》云:“有人焉,三面,是颛顼之子,三面一臂。”惜未见有“四面国”之说。

“老头儿国”:不见经传,亦未之闻也。晋人张华有“大人国,其人孕三十六年,生白头。”老人言“六十年零十个月”,又有该国无半边天之说,大谬矣!

“竹竿子国”:不见经传。《山海经》载有“贯胸国”,云:“贯胸国在其东,其为人,胸有窍。”《异域志》有“穿胸国”云:“穿胸国在盛海东,胸有窍。尊者去衣,令卑者以竹木实贯胸抬之。”老人有关“竹竿轿子”云云,当本此。

其余不知所出。

蔡某谨识 jTAhvgcN4tmfKO4GZjFn7qPe8S1wMCUZ9GlQ1zL7fh2Qo4rwiRmhDS9Gx446qXb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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