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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瞎要排船

重阳家要排船了?

大瞎会排船?

木青一边往天井外走,一边嘟囔着。

在清水村,排船就是打制木船。

她不信!一千一万个不信!她要亲眼看一看!

排船做啥?是要下到清水河,一路下去到海上的。这一路,都是水,水,水。大瞎,哦,也就是重阳的爸爸,他是最怕水的,怕得要死,他家能排船?

谁家排船也轮不到他家排船!即使重阳去世的爷爷跟木青的爷爷是亲兄弟,重阳和自己是堂姐弟,木青也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木青已经走出家门。

木青家在清水村村西,院门外是一条三米宽的大街,沿着这条大街从村北到村南,共有十一户人家,从村南数木青家是第六家,从村北数木青家也是第六家。

院门外三米宽的街道下去,就是田野。春天,田野里绿油油的麦子,像是铺展的绿绸子;初夏,绿绸子变成了金黄的锦缎;收了麦子,近处种了棉花,远处种上玉米;立秋不久,近处的棉花田里飘起一片片白云,远处的玉米田一片金黄。

此时正是深秋,秋庄稼都回了家,站在大门外望出去,田野里是寸高的麦苗。

当然,不光是麦苗,还有野兔、刺猬、麻雀。等过些日子,雪也会一场场降临。

田野的尽头,就是清水河。它有着高高的河坝,高高低低的槐树、榆树长在河坝上,站立成一道屏障。

这时节,河坝上的树,叶子都快落光了。风吹来的时候,它们光着身子在风里“呜呜呜”唱。加入这场合唱的,还有伐木声和“嗨哟嗨哟”的号子声——冬日里总有人家娶媳嫁女,趁农闲早早伐了槐树晾晒着,只等合适的时候打家具呢。

当然,也少不了长长的汽笛声。

木青急匆匆往重阳家走着的时候,就听到了长长的汽笛声,那是清水河上的大船特有的笛声,悠长辽远,那么近又那么远,像你亲身经历过的往事,因为年代久远而模糊,却又因为是亲身经历而清晰。

重阳家排的船当然不是大船,大船那么长,谁家也排不起。

走过大街,转一个弯,就见重阳家天井门口,大家正帮着笑逐颜开的重阳爸爸卸最后几块木料。

重阳家的天井里,已经整整齐齐放好了许多块大大小小的木料。木料很重,大人不让小孩子插手,重阳只好跟着进进出出,一会儿摸摸这块木料,一会儿摸摸那块木料,激动得什么似的。

这些木料木青熟悉得很,是清水河边的人家排船最常用的木料。名字听起来却遥远,竟然叫美国松。

排船这活儿不是人人能做,得请排船师傅。坐在重阳家正房门里的两个老年人,就是排船师傅。别人忙忙碌碌搬运木料,他们坐在门里的茶几边喝茶闲聊,时不时看看天井里的木料,议论几句。看得出,他们对木料很满意。

倒是重阳妈妈,没看出怎么特别。她给这个递烟,给那个递茶水,脸上没有格外高兴的表情。

“嗨,木青,我家要排木船啦!”重阳看见木青,紧走几步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兴冲冲地说。

“你家排了木船谁跟着下海?”

“当然是我爸爸!”

“二叔能行?他不怕水了?”

“我爸不怕水了!”重阳急赤白脸地反驳,把嘴巴凑到木青耳边,轻声说,“自从他那次掉进水里,我跟他一个月不说话。后来,聂老师给他看了我的作文,就是在课堂里读过的《爸爸胆小我觉得丢人》那篇,我爸爸晚上就常常偷偷去河边。开始是我妈妈陪着,后来他自己去,他说,他已经不怕水了!”

“哦。他是站在河边不怕水,还是敢下到河里了?”

“站在河边不怕水了,走下河里也不怕水了!”重阳一脸郑重地说。

“大人都说海上风浪那么大呢,也不怕?”木青虽然没下过海,但是听大船上的老船长说的海上的事情不少,她还是觉得重阳爸爸下海不靠谱。

“没事呢。这船是跟我三叔家合伙的,有他,我爸爸锻炼锻炼就好了。”重阳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

重阳这么说,木青不好再说什么了。重阳爸爸是她二叔,她当然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地下海。

这时候,八斤也来了,围着木料左看看右看看,又不时拿眼睛瞄一瞄重阳爸爸。木青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对重阳爸爸跟着船下海的事有疑虑。

后来,八斤向重阳问了跟木青一样的问题。重阳很兴奋地说爸爸不再怕水,看他不信,又把附在木青耳边说的话说了一遍。

后来米粒、青禾也来了,当这样的对话重复第三遍的时候,重阳已经不再兴奋,而是不耐烦了,最后呢,竟然急赤白脸地恼了,瞪着眼睛看着大家,大声说:“你们的爸爸敢下海,我爸爸就敢下海!不信,等着瞧!”

旁边几个大人一听这话笑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重阳受不了。他一跺脚,含着眼泪冲进屋里。

大人孩子都噤了声,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第二天一早,重阳家就传出拉锯声。木青爷爷是重阳爸爸的大爷,当然不能闲着,每天都要来照看照看。

这期间,木青每天放学都先跟着重阳回家。八斤、米粒、青禾他们不像木青去得勤,也隔三岔五地去看看进度。清水村排过那么多船,他们还从没有这么关注过。他们没再问过让重阳难堪的问题,重阳早就原谅他们了。

招待排船的师傅马虎不得,每顿饭最少要六个菜,六六大顺嘛。这六个菜里,有荤有素,搭配得很鲜亮。

重阳家不是很富裕的人家,就是富裕的人家,每顿饭六个菜,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排一条船需要几个月呢。

好在清水河边的排船师傅大都是尊贵人,跟村子里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去主家吃饭向来斯文,有些菜只夹一筷子就再也不动,是为了第二顿主家热一热就可以再端上来。当然,就是他们吃的三两个菜,也挺节制,喝了酒,又吃了馒头,菜盘子也不会见底。这样,有些菜就便宜了重阳。木青有时候留下来,也跟着饱了口福。

这些日子,重阳家格外热闹。重阳爸爸平时与人交往并不多,可因为天井里正放着一条船,所有从他们家门前经过的人,都要进来瞧两眼,摸几下,再聊一阵。

重阳平时很不喜欢在家,可是现在却很少出门。看着木船,他高兴;看到别人来他家看木船,他更高兴!

请的这两个排船师傅真好。他们不是偷懒耍滑的人,做起活来下手麻利,每天早早开工,天不黑不停下,歇息也就是抽支烟解解乏的工夫。

重阳妈妈见俩师傅尽心,做饭菜就更精心。蒸馒头用最细的白面,菜买最好的,尽量不重样。木青爷爷打鱼明显勤快了,奶奶就时不时炸了或炖了鲜鱼让木青送到重阳家。

村子里人平时吃鱼都是清水鱼,只有过年过节或者来了重要的客人,才会把鱼裹上鸡蛋糊糊在油里炸。很多个傍晚放学回来,木青帮着奶奶做鱼。木青已经是很好的帮手,她熟练地把柴草点燃,柴草就很听话的“啵啵啵”欢快地燃着,很快锅里的油就热了。奶奶把鱼放进油里,“刺啦”几声响,屋子里、院子里都弥漫着香味。鱼炸好了,要用柴草慢火炖一个小时,这也是木青的活儿。深秋时节,天冷了,坐在灶边是很舒服享受的事情。火光暖暖的,鱼的味道越来越香,木青觉得,还遥远的年已经不远了。

天越来越冷,但是排船进度挺快,飘第一场雪的时候,船的底板和侧板做好了,隔板也固定在底板上,并用木棍穿了钢丝绳把整个船体缝合在一起,只等着开春抹缝上油。

中午船停工了,俩师傅没马上回家。他们废物利用,用边角料做了五六个木凳。真是俩巧人,做的木凳光滑明净,好看极了。木青去重阳家送鱼带回两个,爷爷说:“人心换人心呢,你二叔二婶敬着人家,人家这是回敬呢。”

船停在天井里,重阳每天回家都围着它转好几圈,一副跃跃欲试要撑船的样子。爷爷和重阳爸爸叮嘱:怎么喜欢,也不能爬上船——这是清水河边的规矩。

可重阳到底没忍住。八斤、刺毛他们家都有木船,木青家虽然没有木船,可木青爷爷跟开大船的老船长有交情,在重阳眼里,那船跟木青家的没什么两样。六猴家也没船,可六猴爷爷在渡口撑船,六猴渡船都会撑。

自己呢,以前不让下水,现在家里放着条船也不让上去过过瘾?

重阳偷偷上船是趁着那次爸爸妈妈去姥爷家。姥爷病了,爸爸妈妈要去住几天,照顾老人家。怕重阳夜里害怕,重阳妈妈跟木青的小叔打了招呼,让小叔晚上陪着重阳。

这天爷爷出门,直到吃晚饭时才回。重阳晚饭在木青爷爷家吃的。吃过饭,木青爷爷说,青骡子还没饮水呢,你俩跟我去河边不?

重阳想了想说,我作业还没做完,我回家做作业。木青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戳穿。

回来的时候,月亮挂头顶,爷爷和木青都喜欢。虽然冷,倒都愿意慢悠悠往回走,到家已经不早了。吃过饭就出去玩的小叔却还没回来。奶奶怕重阳着急,派木青去跟他说一声,小叔晚会儿过去。

重阳家大门关着,木青拨弄几下,开了。进了门,就听重阳轻声叫:“木青吗?关上门,上来!”

木青循声看去,重阳正站在船上,向她招手呢。

木青关上大门,刚想上去,想起了来的时候奶奶的叮嘱:“去重阳家,别碰木船!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明白了?!”奶奶说得很严肃,木青记住了。一般情况下,她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对重阳摆摆手,坐到屋檐下一块青石板上,提醒说:“奶奶不让上船呢,说不吉利。你还是下来吧。”

重阳舍不得下来,就“哧”一声辩解说:“奶奶那是迷信,你还真信?!”木青就不再说什么了。

月亮很大,很亮,再过几天就圆了。已经爬到重阳家天井南面的大槐树梢,清亮亮的,好看得很。

“木青,你看,船下面像不像河水?我是不是在划船?”重阳手里拿着一根木条,摆动着做划船状,轻声跟木青说。

船下是月光,木青仔细看看,觉得真像河水,怪不得课本里说过月光如水呢,以前不理解,重阳这么一说,倒真是呢。于是“哧哧”笑几声,说:“像!是!” Yfn6pNObu4bh3Ce3kpF0OreABzVtmfEzikoPMU1/8tC4uP5fXFdtbnAAfXcR4Z7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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