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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我的河流

○郭凯冰

我称那条河流叫作我的河流。如果不是,那可以称作谁的河流呢?

白草中挣出第一缕绿意,芦苇的嫩芽顶出河滩,绿蒙蒙的枝头传来第一声鸟叫,难道不都是我最早知道的?哪一处河滩最适合留下冲浪的贝壳,哪一枝紫荆开出的花儿最是红艳,哪一块河边的青石最适合洗衣,难道有谁比我更清楚吗?又有谁在夏日的每个傍晚,不厌其烦地从河滩采一枝紫荆插在盛满清水的酒瓶中,装点简陋的房屋?又有谁,在河水日渐浑浊时,在作文簿上洒下一行行泪水呢?

除了我,还有谁呢?所以,她就是我的河流——

母亲曾告诉我她嫁到这条河边是多么的兴奋。从娘家到河边挑水吃,是多么的遥远,而如今的河流,就在村后。生活苦些,有流不尽的干净的河水,有一瓮一瓮的河蚌,发什么愁呢?还有河滩上那些老槐树、老榆树,到了春天,尽可以养活整个村子的人。

直到如今,我还记得夏日河边那最美丽的一幕:水流那样清澈,天空那样湛蓝,年轻的姑姑和姐姐们伸展修长而舒展的手臂,引起我对于长大的期盼。她们细细的似乎还没有长开的身子,如一条水蛇,灵动而优雅,在河流中蜿蜒,像极了故事里的河妖。

十岁时,我开始跟三姑和四姐去河里学游泳。在我眼里,河水是多么的让人亲近又让人恐惧。比我小几岁的堂弟,躺在河面上,脑袋,肚皮,小脚,全都漂着,一动不动,顺流而下。他眨着眼睛,看着天上悠悠的白云落在自己身下,跟自己一起在河流里流淌。细高的四姐,把自己的衣物顶在头顶,两臂张开,慢悠悠地从河这边走到河那边。我试着往深水走去,两脚一下飘起,吓得两手乱扑腾,乱叫三姑四姐。

终于,我就学会了狗刨,虽然最多十几米。我开始捞河蚌了。整整一个中午,我在浅水里摸了又摸,最多把篮子底盖起来。总是在最后遇到那些整日留恋在河边的堂哥们,一个猛子扎下去,捞上满满的一兜子,让我装满篮子回家交差。

夜晚,总有一些暗暗的期盼让人睡不着。栅栏门的响动,把我们所有的睡意都赶跑。母亲在土炕下趿拉着鞋子,把一个个在油灯下显得有些狰狞的大河蟹放到我们早已伸出的手里——那是堂哥们在黑夜里从河里摸来的。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家有了一条大木船,可以顺河而下到海上捕鱼,运盐,运芦草。我的同学对于河流和大海,怀着太多的惊奇,他们吃着我带给他们的无骨银鱼,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高二暑假的那个下午,弟弟从船上回来,他竟然提着两只螃蟹。这是河蟹,我记得的,就是小时候在油灯下吃的那种河蟹,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到了。因为,河里的污水越来越多了,河蟹已经少之又少,难以找到。这太离奇了。几乎是绝迹了三年,怎么会有两只躺在草丛里,等着在我暑假时被出海归来的弟弟捡到呢?一舀子水,一勺细盐,什么也不再放,我蹲在灶边,把河蟹煮熟,连最细的小腿中的蟹肉也没放过。这,是年少的我吃到的河里的最后一只河蟹。

后来,河水黑了。先是河边的芦苇死了,紫荆在春天也不再发芽。河坝上的树木,一年比一年伐得厉害,变成了钞票,最后,一棵也没了。

河上新修了大桥,方便两岸来往;桥下流淌着黑黑的,我的河流的水……

我回娘家的路线有了彻底的改变:以前,我们都是骑摩托车沿着河流回家;后来,我们绕道,比原来要远二十里路。

我们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车的河流里,耳边风呼呼响着,我的长发向后飘着,绝不是当初在河坝上骑行时的样子。可是我的心,是在河边的,我的眼睛,是落进河水里的。要不,怎么会有两眼的泪水在风驰电掣中飘落身后呢?

回到娘家,我绝不再去河边,绝不!可是,暗暗的夜里,我在院门口,遥望着远远那一道高起的黑。那黑,是如此沉重。

五年前,父亲说,河水里有鱼了;四年前那个夏天,弟弟在电话里说,夜里他们去河边摸河蟹,摸了好多。

前年夏天的一个清晨,我早起独自走到河边,坐在河边一块青石上。河面上弥漫着水汽,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影,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有几声鸟鸣——我沉浸在一片绿色的安静里。突然,对岸传来歌声—— 一个同样早起的孩子,正一边骑车,一边大声歌唱。

那一刻,我低头凝视着脚下重新清澈的河水,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来。

这是我的河流,我的趵突泉泉水养育的河流啊……

在一条河流边长大,是幸福的。

响着长长汽笛声的大船,在霞光中归航的木船,在月光中静静泊着的渡船,如一幅幅油画,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而春日的欣喜欢笑,夏日的水中漂流,秋日的打捞收获,冬日的滑冰比赛,更让我的童年,有着格外明丽的色彩。

——郭凯冰 0iHZ5StRQtUKZgjsmbe8Yn3cPYzw6LYidXbTGWJB+Z37F5O1F8SQHqgQFUucqS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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