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紫红棉猴过大年

腊月二十八，去省城里送货的重阳爸爸、木青爸爸还没回来，一家人的心焦焦的。

每天傍晚，奶奶都要带着木青、重阳去村头大路上张望。

吃晚饭的时候，爷爷总会说：“年前一定能回来，就是不为了年，还不为了木青嘛！”

妈妈和奶奶赶紧说：“是呀，是呀！”

木青多么盼着爷爷的话能成真呢。爸爸每次送货回来，总要给自己带些好玩意儿，这次过年，也一定带呢。

重阳也盼着，爸爸的外号虽然让自己没面子，可到底是爸爸呀，过年的时候没有他在，放鞭炮、打灯笼，真是好没意思。再说了，爸爸要给自己买新衣服，也一定会买新式鞭炮或者其他好玩的，也说不定会买顶时髦的帽子呢。

腊月二十九晚上，奶奶撵着木青跟妈妈睡。只几天的工夫，妈妈就清瘦了不少。她虽然不说，可木青知道，她担心着呢。

重阳妈妈也担心。这晚上她上了床，却不躺下，倚着墙不作声。

重阳问：“妈，你咋不睡？”

妈妈在黑暗里轻轻地说：“也不知你爸啥时候回来。大冷天的，他的棉裤可不厚实……”

大年三十照村里惯例早上喝了豆腐粉条熬的肉粥，上午贴完对联，家家的妈妈们和奶奶们就忙着蒸年糕。中午年糕出笼了，黄黄的，看着让人眼馋。下午，妈妈把重阳的新衣服拿出来让他穿上，大小正合适，颜色也鲜亮，妈妈说好看，就缺爸爸的红棉猴了。

爷爷和村里的老人们带着全村的男子，八斤、重阳他们也都在里面，去河坝下那片柳林中的祖坟烧了纸，送了供品——过年，也要让祖宗们吃得好一点儿哦。

整个白天，谁也不提爸爸。

晚饭吃饺子。下午，重阳妈妈就把饺子包好了，直到村里鞭炮响起来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往锅里添水，烧灶。

奶奶和爷爷带着重阳和木青站在村头，一直等到天透黑透黑了，村里的孩子们吃过晚饭提着灯笼来到街上玩耍唱歌，才几步一回头地往家走。

大年三十的饺子初一早上的饭，是一年中顶顶重要的。木青和重阳的爸爸没回来，家里好像缺了很多的人。

爷爷对重阳、木青说：“也许路没法走，不能回来呢。年不能不过，咱们赶紧回家烧火下饺子！”

饺子出锅了。往年都是放一挂鞭炮，今年爷爷破例放了两挂。木青和小叔大声叫着闹着，想要把年吵闹得热闹一些。可怎么大声吵闹，家里也没有以前过年的味道。饺子剩下很多。

重阳家今年的鞭炮只有重阳燃放了。以前，都是爸爸把鞭炮高高挂到大门前的树枝上，今年妈妈让重阳挂到天井里的铁丝上。重阳不，他踩着凳子，把鞭炮挂得跟爸爸在时一样高。以前都是放一挂鞭炮，今晚重阳把妈妈给自己留的两挂长鞭炮也拿出来接上，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

吃过饭，爷爷奶奶去村里最老的一个爷爷家拜年，陪着守岁。木青点着灯笼，却不出门，把它们挂在天井的铁丝上，照得整个天井红彤彤的。

大街上青禾、米粒她们一群女孩子的声音传来：“这么好的天儿，下雪花儿，这么好的孩子，没有脚巴丫儿。”

来到木青家大门口，朝里喊：“木青，走啊！”年三十晚上全村的女孩子提着灯笼在街上大声唱歌谣，是每年的节目。

木青站在天井里回：“你们先去，我还有事！”她们就走了。

重阳也闷在家里。八斤他们在街上把鞭炮燃得脆响，他觉得吵。妈妈包着明早要吃的饺子，重阳把灯笼燃了，回屋帮着妈妈团饺子团，说：“妈，爷爷说爸爸他们不会有事的，一定是车没法走才没回来！”

妈妈使劲儿点点头，伸手握一下重阳的手，说：“嗯，你爸和你大爷一定是因为大雪耽搁了，这路，车没法走。”

娘俩一个团面团，一个擀面包饺子。正忙着，“吱扭”一声栅栏门响，接着是一声咳嗽，重阳和妈妈吃惊地抬头对看一眼，跑出屋子。

走进屋里的爸爸一瘸一拐，一边口齿不清地吩咐妈妈端一盆未融化的雪，一边从身后的包袱里往外掏：一件紫红紫红的棉猴，展现在灯光下，屋子里一下亮起来！而且，棉猴里，竟然真的藏着一顶棒球帽。紫红的，真帅气，真好看啊！当然，还求了一块玉坠。

爸爸躺到炕上，妈妈把雪放到爸爸僵硬的腿上、脚上，用力地搓着；妈妈吩咐重阳把两块砖在灶洞里旺火烧热，包上手巾，放在爸爸的前心后背。一袋烟的工夫，爸爸才缓过劲来，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坠放到妈妈手里，接过重阳送过来的热面汤，说：“差点儿回不来了。”

二百多里的雪地，他们是徒步走回来的。这样的雪天，车根本没法走，他们从腊月二十六早上开始往回走，白天赶路，夜里找人家住下，才终于在年三十夜里赶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家里一下子有了年的味道。

重阳戴上玉坠，穿上紫红的棉猴，戴上棒球帽，跑上大街找八斤他们。一出门，看见木青披一件他从没见过的红斗篷，欢欢喜喜提着红灯笼加入到米粒她们的队伍，挽起手大声唱：

“三星在南，家家拜年；小辈儿的磕头，老辈儿的给钱。”

女孩子们喜庆的衣服，红红的灯笼，将整条街道都照得红彤彤的。

“八斤！六猴！刺毛！”重阳高声叫着。

他觉得，过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