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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路,爬上了一个斜坡。三个人筋疲力尽,实在走不动了,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天已近中午,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空气中充满了树叶、晒热的柏油和堤下贮水池里氨水的气味。他们的肚子饿得像揣着一窝鸽子似的咕咕、咕咕乱叫,要求得到食物。来福的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舌头伸得老长,身上驮着妮子的那个大背包。

“歇一下吧!”妮子朝走到前面的青山和蛋蛋喊。早晨她都没顾得上吃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青山环顾了一下四周。坑洼不平的斜坡伸向前方,高高地一直通到天上去。前面不远处,一座低矮的、破旧的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路边。

“到前面歇一下。”青山指着小木屋说。

这是一个守林人的小屋,小得像个火柴盒,灰头土脸地在路边站着。走近一看,才知道它还兼做小杂货铺,卖些矿泉水、香烟等针头线脑的小商品。小屋门口放着两条供路人歇脚的长凳,一个小个子老头正坐在那里打盹。在他脚边,一群放养的小鸡崽轻柔地叽叽叫着,在草棵间悠闲地觅食。

三个人一脸疲惫地来到小屋前,怯怯地、一个挨一个地站着,看着脏兮兮的玻璃橱柜里少得可怜的商品。他们在那条空着的长凳上坐下来。

小老头抬头打量着他们,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哝着。来福在他对面的空地上坐下来,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为了坐在那条长凳上更心安、更自在些,青山决定向老头买点东西。他们买了水和饼干,坐在长凳上吃起来。

妮子只买了一瓶水,她从包里拿出自带的干粮。来福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激动得直打哆嗦。妮子揪下一块馒头扔给来福,来福很默契、很漂亮地接住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

蛋蛋看呆了,也向来福扔了块饼干。饼干掉在了地上,来福瞧都没瞧它一眼。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主人的身上。“来福!”蛋蛋喊它,以期引起它的注意。来福瞅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茫然若失,好像没看到他似的。

“我要是有这么一条狗就好了。”蛋蛋想。

如果他有这么一条狗,他会把它驯得很能干、很听话,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并时刻准备赴死。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蛋蛋心里很清楚,有些理想看似简单,实现起来比登天还难。他轮流住在大伯父和小姨家,每家住一个月,他们都不喜欢狗,说狗掉毛、脏,叫起来还干扰邻居。他们是不会让他养狗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父母倒是不讨厌狗,但是他们进城了,各自住在打工的地方……他连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都没有,怎么养?

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一辆大卡车朝这边开过来。三个人扭过头,看着那辆汽车由远而近,在他们跟前停下了。这是一辆旧的解放牌汽车,排气管噗噗地响着,绿色的帆布篷里隐约飘出一股臭烘烘的气味。一个红脸膛、大块头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下了车,摇晃着肩膀走到柜台前。

“老板,来盒烟!”男人从后面裤兜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来扔到柜台上。那是一张粉色的百元大钞。

在小个子老板给他拿烟找钱的时候,男人吹起了口哨,将胳膊肘和半个身子斜靠在柜台上,环顾了一下周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板凳上坐着的三个孩子身上,再也没有离开。

男人将找回的钱塞到钱包里,晃悠悠地走到三个孩子跟前,一屁股坐在他们对面的长凳上。长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抗议。

妮子把最后一块馒头扔给来福。来福这次没接住,它坐在自己的尾巴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种愈来愈沉重的嘶嘶声宛如远方的雷声,从它的喉咙或者肚子里传出来。妮子拍拍来福的头,示意它安静。

男人撕开烟盒的包装,取出一颗烟来叼在嘴上,然后,样子丑陋地摊开两条长腿,拍打着身上每个口袋寻找打火机。最后他也没找到,还是小老头一声不响地递过火来,给他点着了。男人贪婪地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心满意足地吐出一个大烟圈。呛人的烟味立即把在场的每个人笼罩了。

“你们去哪儿?”他跷起二郎腿,用夹着烟的手指指着他们三个人,用大人对小孩子惯常的那种口气问。

听口音这是一个外乡人,具体是哪里,青山听不出来。这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他父母在工地上干活,见识的人多了,只要人家一开口,不消说上两句话,就知道对方的来头。

“进城!”蛋蛋爽快地回答。

碎饼干屑落满了蛋蛋衣服的前襟,他是留意不到这些的,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对面的这个男人。男人嘴唇上留着一撮小胡子,像一把牙刷,蛋蛋暗自揣测着他喝粥时会不会粘到那撮胡子上。

男人也看着蛋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蛋蛋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好像一块磁石把男人给吸引住了,一时间忘了吸烟。

“去城里玩?”

蛋蛋点点头。饼干屑纷纷落在地上,招来几只短尾巴的小鸡崽互相争抢着啄食。

“放假了?”男人又问。

蛋蛋点点头,又摇摇头,他飞快地看了青山一眼。青山正闷头吃着饼干,身子稍微向前,小心着不让饼干屑落在身上。

“你,几岁了?”男人感兴趣地向前倾着身,问蛋蛋。

蛋蛋把手里的饼干塞进嘴里,把饼干盒夹在两个膝盖之间,腾出两个手掌朝男人晃了晃,然后又伸出两个手指头。那手又小又胖,像两个发面馒头。

“十二岁?”

蛋蛋骄傲地点点头。同时,他也替对方高兴,因为男人猜对了,尽管是在他的提示下。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蛋蛋。

这时,一辆载满干草的大卡车疾驰而过,扬起的灰尘和气浪以及干草的气息扑了他们一头一脸。蛋蛋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来福和它的小主人不约而同地、默契地一起扭过头,目送大卡车远去。

蛋蛋看着男人的手臂,那手臂汗毛丛生,毛茸茸的,像个野人一样。男人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鼓突的二头肌,一片吓人的刺青映入蛋蛋的眼帘:一条吐着长长的芯子、面目狰狞的蛇!蛋蛋吓得身体向后闪躲着,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把文有刺青的胳膊向前伸了伸,对一脸惊怕的蛋蛋说:“想不想摸一摸?”

蛋蛋骇然地望着男人手臂上的刺青,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才不摸呢!长这么大,他最怕的就是这种阴冷恐怖的爬行动物。他觉得,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暴行的话,那就是把人同蛇关在一起。

可是,蛋蛋又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头别过去又转了回来,凑上前去,近距离地看着男人手臂上的蛇。蛇吐着长长的吓人的芯子,盘绕在男人粗壮鼓突的胳膊上。蛋蛋的嘴恐惧而厌恶地向后咧着,都快咧到后脑勺上了,手却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男人微笑着,鼓励地把文有刺青的胳膊向他就了就。蛋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抖抖索索地伸出一个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探向男人的手臂。他的手刚一触到蛇的头部,就飞快地缩了回来,生怕被它咬一口似的。

男人仰头哈哈大笑,喉头像鸡嗉子似的快速耸动着。笑声把地上啄食的小鸡惊得四散而逃。来福的身体里又发出那种闷雷般的嘶嘶声。

青山和妮子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肚子已经填饱,行李拿在手上,只等体力一恢复,就重新抬脚上路。

“胆小鬼!”男人伸手胡噜了一下蛋蛋的脑袋。蛋蛋头一歪,躲开了,他害臊地低下了头。

一阵清风拂过,林木沙沙作响,远处的山林传来一两声老鸹的叫声。小个子老板蹲在小木屋门前,一下又一下,一门心思地拔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他沉浸在拔胡子这个行为带给他的某种快感中。

有好一会儿,这个文身的男人没有说话。他跷着二郎腿,一声不响地抽着烟。拿着烟的右手胳膊肘拄在左手的手掌里。当他沉默地、闷声不响地抽烟时,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开过蛋蛋。

蛋蛋被他看毛了,挠了挠头皮,低头吃起饼干来。

“你们进城干什么?”男人又开口了。

没有人理他。蛋蛋也想不起该怎样回答,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蛋蛋心说,这人真是的,好奇心真重!

男人弹了弹烟灰,换了一下二郎腿,继续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

蛋蛋看了一眼青山,青山迅速地给他递了个眼色,蛋蛋一下子心领神会,他闭上了嘴,低头逗弄起来福来。

“嗯?”男人催问着刚才那个问题,好像那个问题的答案对他多么重要似的。

“那边……”青山挥舞了一下手臂,指着身后的方向,缓缓地画了一个弧形——在大堤的背面,那一片洼地有如一个大碗的碗底,数个村庄被群山环绕。青山心说,告诉你,谅你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村子。

男人顺着青山的手指朝远处的山峰望了望。当他收回目光时,脸上有些失望和落寞。许是察觉出孩子们对他的戒备,收敛起他那讨厌的侵犯性极强的好奇心,嘴里哼唱起小曲来,一边用翘着的脚尖自得其乐地打着拍子。

来福坐在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可是,没消停上一会儿,男人又耐不住寂寞了,他停止哼唱和打拍子,将身子探向他们。“我问个事,”他压低声音问道,“这一带,养羊的多吗?”青山和蛋蛋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男人的身子像弹簧一样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和鞋,还跷起兰花指,仔细掸掉飘落在他那条又脏又破的卡其裤上的烟灰,好像那是一条好裤子。

青山站起来,将双肩包背上了肩。得走了,再不走,这人不定还会问出什么问题来。妮子和蛋蛋也跟着站起身。来福早已等得不耐烦,一看这阵势,知道又要上路了,开心得要命,一马当先地跑到前面去了。

“再见!”

他们朝那文身男人和小个子老板挥挥手,压抑着内心的害怕和渴望,尽量让自己不露出逃离般狼狈可笑的模样,头也不回地朝着他们要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qhIYkHp0mMwzv6+/XVCRc70e39ToEUe37mpMGdfQeqz5cy53TBe77JQgZD9ye+2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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