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年夏天
最后最奇幻的那朵玫瑰
如此遥远
又如此绝对
周一到周五,每天清晨,蝈蝈的喊声都会在我家院子外准时响起:“林夏,林夏!”
他就像一个闹铃。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最初是怎样成为朋友的。从十二岁的某一天起,每次上学和放学,身材胖胖屁股圆圆的他都会等着我一起走。就这样,从初一到高一,一直同校,一直同班,一直同一条路。
有一天傍晚蝈蝈和我坐在我家的屋顶上。我们望着暮色笼罩下的原野,蝈蝈忽然说:“林夏,我们班上有没有你喜欢的女孩子?”
我被他突兀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嗯?”
他微微有点紧张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干脆地回答他:“没有。”
他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我不愿意再回答他,转头望向别的地方。一只白色的小鸟翘着尾巴在屋脊上活泼地跳动着,时而停下来东张西望一下。
这时候他又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李小苏怎么样?”
我随口应道:“不错啊。”
他“噢”了一声。过一阵子他说:“你们好像关系挺好的,常常说笑。”
“她性格就是那样子啊,跟哪个男孩子都开得起玩笑。”
他的声音低低的,“那,林夏,你喜欢她吗?”
我回头盯着他。他在我的目光逼迫下显得有些不安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就是……”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子不自在地扭动着。我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蝈蝈,你喜欢李小苏,对吗?”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摇着头说:“哪里啊……”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笨拙地掩饰自己的感情。他难为情地看着我,后来自己也笑了起来。我笑道:“看不出来哦,蝈蝈,你还这么多情。”
“林夏,别笑话我了。”
“你有没有向她表白?”
他仿佛受惊似的连连摇头,“怎么可以……”
我朝他探出身子,“那我代你去告诉她?”
他一把抓住我,“林夏,千万别……”
“明天我就去告诉她。”
“林夏!”他猛地一声尖叫。那只白色的小鸟给惊得张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个蝈蝈这样的朋友,还真好玩啊!
这个星期一的早晨,蝈蝈又像布谷鸟呼唤春天一样在我家院子外大声喊:“林夏,林夏!”
我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蝈蝈,你吵死了。”
蝈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快一点林夏,不然迟到了。”
“你好啰唆啊。”
我们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去。我们就像候鸟,在既定的时间循着既定的路线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
经过城关南路路口时,我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上个星期六早晨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的木菲。她的背影在一瞬间就抓住了我的眼睛,让我一路追随她而去。
我猛地停下自行车。车闸发出委屈的吱吱声,一个行人咒骂着从我的面前蹦跳到街边。蝈蝈也连忙跟着刹住车,他疑惑地望着我。
有一个形象从我的眼角闪过,像阳光一样灼了我一下。我不清楚这个形象来自何方,但是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它却闪电般从我的眼前掠过,并且留下了一道灿烂的痕迹。
我扭过脖子,往后看去。宽阔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们迈着千篇一律的步伐来来往往,这个单调的情景里面并不包含任何打动我的形象。街道两边高高低低的建筑物沉默寡言地相互对视,它们愁眉苦脸的外表也没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我不禁怀疑刚才的那个形象只是一个幻觉。
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了木菲。
我的视线是在从高处的建筑物上往回收的时候撞上她的。她就在街道旁的一个玻璃橱窗后面,朝我展露着灿烂得耀眼的笑容。
我无法形容在碰撞上她的笑容的那一瞬间我心中的惊喜、恐慌、迷乱和骚动。那种感觉就像迈开步子在原野上行走,不小心踩上一个草丛,一大群鸟忽地振翅从中飞出,迎面向你扑来。我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自行车上仰望着她。她的笑容愈加鲜艳明亮,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我的心中各种各样的情感像春天的蝴蝶一样扑腾不息。那一刻,在这个嘈杂的街道上,我的心中却升腾起一片清脆悦耳的乐声。我的心中有一把小提琴在低奏,它的声音如同微风吹过水面,带起层层涟漪。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把我感动了,我觉得自己像一块玻璃碎片,在她的笑容照耀下闪着透明的光亮。
虽然我清楚这是一张相片,但我还是完全把她当作是一个真实的人。这张照片已经放大了数倍,比她本人还要显得清晰,也使得她的美丽得以加倍地放大,完全地笼罩住了这个呆坐在路边的自行车上的我。
我望着她,她也在望着我。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彩,她的脸庞闪着光彩,她的嘴角闪着光彩,她整个儿的光芒闪闪,对着我微笑。我望得她越久,她就越显得生动,似乎随时都会张开嘴说话,随时都会从那个玻璃橱窗后走出来。我心中的小提琴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它被一片更为广大嘹亮的乐声所覆盖。
我周围的街道消失了,我周围的行人消失了,一切与她无关的东西都消失了,甚至连我自己也消失了。只有她的笑容,她动人的,灿烂的,像阳光一样耀眼的笑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中心。
我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一样迈下自行车,向她走去。我站在玻璃橱窗面前,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完美无缺的脸庞。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她微微露出的洁白的牙齿,她的下巴,她的脸颊,她柔嫩的耳垂,她的发丝,每一个部分都是纤毫毕现,坦白地展露在我的面前。
这个星期一的早晨我站在一条街道旁的照相馆前,全心全意地望着摆在橱窗后的一个女孩的照片。那时候新鲜的阳光从街道两旁的建筑物上反射下来,映照得一切都生出一层鲜明生动的色彩。阳光也射入了这个玻璃橱窗,玻璃橱窗发射出一蓬巨大的刺眼的光芒,她的笑颜被这片光芒笼罩,我的眼睛无法看清楚。但是我仍然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她的脸庞,她在这片茂盛的阳光里笑容灿烂的脸庞。这比太阳的光芒还要明亮,还要辉煌。
那天上学我迟到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玻璃橱窗前面站了多久。照相馆的老板起床后打开门看到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他的脸上露出曾经沧海的温暖笑容。他静静地望了我一眼,没有打扰我。
蝈蝈焦虑地坐在自行车上,几次张嘴想喊我,但又没喊出来。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自己左腕上的电子表,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悲壮的表情,以舍命陪君子的姿态等待着我。
我低着头,离开了照相馆的橱窗,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自行车旁。我机械地跨上自行车,又回头望了一眼她的照片,她依然在那里朝我动人地微笑。
“她是谁?”蝈蝈问。
“木菲。”
蝈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城南木菲?”
“对。”
“你认识她?”
我点点头,“昨天晚上我送她回家的。”
蝈蝈露出“你不是开玩笑吧”的眼神。
我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不太真实。”
“怎么认识的呢?星期五晚上你才第一次知道她啊。”
“星期六早晨,就在这条街上,我遇见了她,我拦住了她,我认识了她。”我掏出城南中学三十周年校庆晚会的门票,“她送给我的,我去看了,看完了我送她回了家。”
“林夏,你从来没这么让我吃惊过。”蝈蝈说,“我觉得……你很伟大。”
我愣了一下,“太夸张了吧?”
蝈蝈使劲摇头,“一点也不夸张,你的举动就像是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看上去是一小步,其实却是一大步。”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真让我吃惊。”
蝈蝈嘿嘿地笑了起来。
“林夏,我好高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扯平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们不就扯平了吗?”
“蝈蝈……”
我和蝈蝈像树桩一样伫立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
老金犀利的目光从厚厚的镜片后射出来,像X射线一样扫描着我们。他是我们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在我们自习的时候经常像黑夜里的猫头鹰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教室门口,让全班同学如同田鼠一样瑟瑟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他的猎物。
现在我和蝈蝈就被他捕获了。
“为什么迟到?”
“手表坏了。”蝈蝈说。
老金冷笑一声。
“有没有其他新鲜一点的借口?”
“没有。”蝈蝈老实回答。
“林夏你呢?”
我想了想,说:“看照片,忘了时间。”
“这个借口倒是新鲜。”
我微微耸肩。
老金指了指我们两个:“你们就站在走廊上早自习吧。”
我和蝈蝈捧着英语书,站在走廊上放声朗读。
“再大声一点。”老金说。
我们声嘶力竭地读着英语课文,仿佛在唱摇滚一般。
老金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林夏,我们这样是不是很丢脸?”
“是。”
“我在李小苏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彻底毁了?”蝈蝈轻声说。
我默默地望了蝈蝈一眼。
“蝈蝈,你要搞清楚,你在她心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形象啊。”
蝈蝈悲伤地垂下头。
“It hurts.”他说。
早自习结束后,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在前排的李小苏马上回过头来。
她露出蒙娜丽莎一般捉摸不定的笑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顿时绷直身体,“怎么?”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月色多么好,心情多爽朗,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李小苏一边哼着歌一边笑着望着我。
我的脸微微发红。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
“停!”我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李小苏马上不唱了。
“还是草莓口味?”我说。
“巧克力脆皮。”
“好。”我点点头,“昨天晚上的答案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跟她说你是一个很不错的男生,并且向她保证,你以前绝对没有拦过其他女孩子的自行车。”李小苏说,“感谢我吧?”
我静静地看着她。
“想不想了解一些木菲的信息?比如她哪天生日啊,她喜欢什么明星啊……”
“这次是什么口味?”
“还没想好,”李小苏笑着说,“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我可不可以说,你这是勒索?”
“错,这是情报。”李小苏眨眨眼睛,“别的男生想知道,我还不告诉他们呢。”
“那我应该受宠若惊,感谢您给了我一个孝敬您冰激凌的机会?”
“哈哈,嗯!”
“你和木菲怎么认识的?”
“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
“冰激凌。”
“李小苏,你绝对具有奸商的天赋。”
“这叫等价交换,同学。”
我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教室门口。
楚巍站在那里,上午的阳光照耀在他身后,他看上去像一株挺拔的树。
他看到了我。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他迈开步子,朝我的座位走过来。
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女生们安静下来,男生们也扭头看着他。李小苏露出紧张的眼神,望望楚巍,又望望我。
楚巍站在了我的座位前。
高迈的拳头在他脸上留下的伤痕已经变成了紫色,像一朵枯萎的花。他明亮的眼睛像刀片一样闪着光。
他平静地说:“放学后,我在操场旗杆下等你。”
丢下这一句话,他转过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我们班的教室。
李小苏看着我,“你去吗,林夏?”
“为什么不去?”
“你们千万别打架啊。”
“不会,”我微微一笑,“我会和他谈人生,谈理想。”
虽然是放学时间,天空依然明亮得像一块玻璃,几片晚霞仿佛是用颜料画在玻璃上的图案。暑气像水流一样在操场上蔓延,让人心里生出一份躁动。蝈蝈陪着我到操场边,我们停下自行车。蝈蝈留在那里,我独自一人往升旗台的方向走去。
孤零零的旗杆矗立在空旷的操场上,如同苍茫大海上的一座灯塔。红色的旗帜在旗杆顶端迎风飘扬,发出呼啦啦的声响,仿佛在呼唤什么。在那么高的地方,一定很孤单吧。
楚巍靠在旗杆上,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安静地看着我走近。
我站在他面前。
“你来了。”
“来了。”
楚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招招手:“坐。”
我坐在了他的旁边。
“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在这里坐一会儿。”楚巍说,“一个人。”
“我会在我家的屋顶上坐一会儿。”我说。
“你会觉得这个时候整个校园都变得很安静。”他说。
“原野上空无一人。”我说。
“然后天色慢慢地暗下来。”
“你觉得自己化成了夜色的一部分。”
“有时候会哼起一首歌。”
“有时候是想起某个人。”
“更多的时候你什么也不想。”
“就那么坐着。”
“很久很久。”
我们不再说话。
天空中的晚霞渐渐黯淡下来,像是燃尽的木炭发出最后的光亮。几只鸟在教学楼顶端盘旋,仿佛圆规在转动。夜晚在降临,我们能够听到它的脚步声。
“你知道,当高迈把我打倒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原来被人打倒在地是这种感觉啊。你可能不相信,那一刻我的心里很平静,就仿佛是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倒在地上。”
“我相信。”
“我以前从来没被打败过。”
“我知道。”
“真正的痛苦不是躺在地上的时候,是当你站起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屈辱才会像毒药一样渗透进你的血液,你的嘴里会发苦,发涩,你的心会一抽一抽地痛,拧作一团。尤其是,”他停顿了一下,“你是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被打败。”
我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子。”
“我也是。”
“突然之间,就好像一扇门打开了,阳光照进了黑暗的屋子,你心里沉睡的某部分醒过来了。”
“像一阵细雨。”
“你会觉得每一天都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满怀期待。”
“夜里也会想唱歌。”
“觉得每个人都很可爱。”
“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很开心。”
“甚至只要远远地望一眼。”
“但你知道,她离你非常遥远。”
“在你的世界之外。”
他捡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扔了出去,像朝水面打水漂。
“再过八个月,我十七岁。”他说。
“我还有九个月。”我说。
“十六岁好漫长啊。”他轻叹。
“也许过了十六岁,时间就会变得飞快起来。”
“有时候我会想,再过五年,再过十年,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偶尔也想过,但觉得好远。我看那些高三的学生,都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老了。”
“哈,我也是。”他笑道。
“真不敢想象大学生是什么样子。”我说。
“将来你想去哪里读大学呢?”他问我。
“我想去一个能够看到海的城市。你呢?”
“北京。”
“北大?”
“或者清华。”
“祝你成功。”
“谢谢。”
我们安安静静地坐在夜色中,像两滴水珠落入大海。
“我以前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他看着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我望着他的侧面,那鲜明的轮廓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虽然总是有很多人围着我,但其实我并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一个也没有。我曾经希望能够和你成为这样的朋友。”
“我也想过。”
“多遗憾啊。”
“是啊。”
“和你做朋友,感觉应该很不错。”
“大概吧。”
“做对手,应该也不错。”
“也许。”
他站起来,我也站了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
“再见。”
“再见。”我握住他的手,仿佛握着一把剑。
“楚巍跟你说什么了?”蝈蝈问我。
“随便聊了聊。”
“我还紧张了半天呢,看他那架势,好像要跟你打架一样。”
“其实楚巍不是一个喜欢暴力的人,”我说,“好斗只是他的外表,我觉得他内心很寂寞。”
“是吗?我还一直以为,像他那样又帅又会读书又讨女孩子喜欢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忧愁烦恼的呢。”
“我曾经也以为。”
我们骑着自行车在夜色中穿行,往回家的方向驶去。
“唉,今天倒霉了,早上迟到被老金骂,晚上回家晚,又要被我妈骂了。”蝈蝈苦着脸说。
“是不是后悔认识了我这样的狐朋狗友?”
蝈蝈摇摇头,“永远不会。”
“蝈蝈,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去哪个城市读大学?”
“没有。”蝈蝈回答得很干脆,“能考上大学我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会挑三拣四。”
“那你有没有想过,五年后,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想那么多干什么?”
“那你有没有躺在床上睡不着过?”
“我只嫌睡觉时间太短。”
“蝈蝈,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头脑简单,感受迟钝,从来不会胡思乱想,这样容易过得幸福。”
蝈蝈怀疑地望了我一眼,“这是夸我?”
“当然。”
蝈蝈“哦”了一声,又望了我一眼,“好吧。”
我把自行车踩得飞快,发出阵阵呼啸。
“不要这么急啊,照片又不会跑。”蝈蝈笑着说。
我踢了他一脚,他的自行车歪到了一边。
城关南路路口到了。
那家照相馆的橱窗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泽。照片上木菲的微笑依然是那么的新鲜动人,在黑夜里如同深海中贝壳吐露出来的珍珠之光。我横穿马路,停下自行车,默默地望着她的笑容。我的心中鼓荡着莫大的喜悦,同时却又掺杂着一丝莫名的哀伤,如同在西瓜汁里尝到了柠檬片的味道。那个时候我无法懂得这忧伤来自何方。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当已经长大成人的我重新穿越这过去的街道,木菲的面孔在我的记忆里像破碎的玻璃一样虽然闪闪发光却再也无法组成一个清晰的整体,我才突然明白,少年时代那莫名的忧伤,来自幸福的不可久长。
照相馆旁边是一家音像店,正放着一首Beyond乐队的歌: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跟我……
我静静地听着这首我再熟悉不过的歌曲,站在这夜色中的街头。黄家驹深情的吟唱低沉下去,如同喃喃耳语,直至消失,那旋律却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像雨后的雾气停留在山间。
“走吧?”蝈蝈说。
“走。”我轻声说。
“走得动吗?”
“去!”我踢了一脚他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