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你好，这里是C区

“一，二，三”鹰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眼前看到一团团的光线，声音由远及近，“喂，醒醒，看得见我吗？”

鹰的意识逐渐恢复了一些，他的眼前出现两团人形，逐渐地聚成两个人影。

“他醒过来了，汤尼，你太暴力了，他大脑受过伤，禁不住这么大的电压。嘿，你感觉怎么样？”一个女孩儿轻柔的声音。

“你没有看到他痛击A区骑警的场面，他是个危险人物。”说话的是那个黑人孩子。

“醒过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他伸出手，在鹰的眼前晃了两下，“孩子，看得见吗？”

“拜托！”鹰讽刺地说，“这是哪儿，天堂？”

“C区的社区中心，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区长，也是社区医院的主任医师，兼C区电子工厂的首席工程师。”

老人的面容变得清晰了，他有着一脸整洁的花白胡子，同一头的银发连成一片。

“干吗电击我？”鹰问那个黑人男孩儿。

“A区来的电子人，我们都会小心。A区喜欢派奸细来这里，为了C区公民的安全，我们得隐蔽通向社区中心的道路，电击只是让你短暂休克，如果你的身体里装着监控仪器的话，再好的电子侦测功能都会关闭。”

“我是什么？A区电子人？”

“记录上讲，你是，”女生说，“我们看不到你的资料，可你竟然在红色通缉令上。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有A区的一级电子人，才可能获此‘殊荣’。”

鹰看了看这个样子有些像梅子馨的女孩儿，她的穿着很像是名医生，也可以说是一位机器人医生。在这个电子时代，像她这样年龄的少女完全可以胜任医院的主治医生一职了。对了，梅子馨是谁？鹰的大脑里一团混乱，他对自己大脑中冒出的这个名字感到有些惊异。

“既然你来到这儿，”老人说，“我们就得帮你，这是C区人的信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听到了吧，”黑人男孩儿说，“我们C区人不会让你白白去送死，可我们也必须确定，你这个身份不明的人，不会给C区带来麻烦。”

“你会恢复的，然后，”女孩儿说，“送你回家。”

“家？在哪儿？”鹰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这个世界跟他无关，他根本无法弄清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会弄清楚的。”女孩儿笑着说，“现在，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我们需要扫描你的脑电波，查看你的大脑受伤程度。”

女孩儿的微笑很迷人，这打消了鹰的顾虑。他闭上眼，在老人的催眠下，睡意渐渐填满了他的大脑，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鹰梦见自己长了一对翅膀，在丛林一样的大厦之间飞翔。远处，梅子馨的声音飘忽不定，她一直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鹰在城市的最高塔顶上站着，狂风将他推到大厦的边缘，一只巨大的钢铁巨鹰，喷射着火蛇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家伙使劲挥动着翅膀，鹰被一阵狂风吹起来，腾空跌入空中，然后快速地向下坠落……

人造海滩上，鹰正靠在躺椅上品茶，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蓝色星球，上面的海洋和山脉依稀可见。

梅子馨走过来，笑着将一壶泉水放在他的面前：“上尉，对你的新身份感兴趣吗？”

“还好吧，同那里比起来，我更喜欢这儿，很久没有回去了。”鹰笑着说。

“是啊，可这次，非你莫属。”梅子馨笑着举起装满矿泉水的杯子……

鹰被一阵疼痛弄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躺在手术台上，周围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其中熟悉的面孔有那位老者，还有那个女孩儿。

鹰试着抬了抬手臂，可他的手臂好像绑在手术台上了，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呢？

“别害怕，孩子，我们为你清除了一点隐患。”老人洗了洗手说。

“你们干什么？干吗捆我的手。”鹰惊恐地问。

“没有捆你的手臂。”女孩儿微笑着为鹰擦去脸上的汗珠，鹰有些不信任她了，“你体内的麻药效力还没消失，现在还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

“想看看我们从你的身体里取出了什么吗？”白胡子老者说着，将一个托盘拿了过来。

鹰吃力地抬起头，盘子里有一只爬行的电子虫，它头顶上的指示灯闪烁着，扭动着身体，活像是一只从地沟里刚打捞上来的红皮小龙虾。

“这是什么？”鹰问。

“植入你身体内的电子虫，每个可怜的A区人身体里都有这么一个家伙，它是你的身份确定器，也是系统DMAX在你体内执行指令的代理。你的这条虫子，在你遭受电击的时候损坏了，不能发出你的身份信息，可它依旧可以发送其他的一些信号。”

“比如说？”

“比如说，你的位置信号。”女孩儿微笑着说，“现在明白为什么你跑到哪儿，追兵就会随后到达了吧，这家伙的功能不太稳定，所以你还没有被捉到。”

老人将电子虫装进一个塑料口袋里，将它扔了进去：“现在你暂时安全了。”

“请告诉我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鹰有些激动，他感到自己无时无刻不面临着莫名其妙的危险，弄清这些必须从了解自己的身世开始。

“不用急，我们会帮助你弄清楚的。”老人说，“我们从月球上的朋友那里得到一封信，他们在找你，我想你一定是他们的人。”

鹰更加糊涂了！

三天后，鹰身上的伤口痊愈了！

他非常惊异，老人和女孩儿也是。

他们可以在C区中心绿地上散步了，鹰可以缓速跑，然后开始加速跑。

“看来你真的来自月球。”女孩儿自言自语地说。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C区？你们是什么人呢？”

“这个世界叫地球，”白发老者说，“我的名字叫泰克，那个女孩儿叫简，我是C区民主选出的区长，这里的公民选举出来的，她是这个区公民最喜欢的护理员。”

“这我知道，这些天我的脑子一直很乱，我弄不清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地球分成三个区，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吗，自从新总统开始执政以来，颁布了许多新措施，其中划分人类居住区域就是最重要的一项新政。你是一级电子人。”

“我是吗？”鹰还是有点疑惑，可从简的目光中，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好吧，我就算是吧！”

“地球经历过一场大战，”简接过话头，“月球上的总管，一个叫炽焰的机器人，率领月球上的机器军队入侵，他们差点把地球占领了，后来地球军队打败了他们。”

鹰的头脑开始运转起来，如果说他是一个电子人的话，他现在的大脑里的辅助处理器似乎在网络中不停地搜索着相关的信息，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一道道火光，还有不断的厮杀声，以及炸弹爆炸时发出的震颤带来的肢体痛感。

“事情变得很糟，战后的地球满目疮痍，很多基础设施都被破坏了。更糟的是，月球开始限制对地球的能源供应，新成立的月球机器人政府总是在能源交易方面同地球政府产生分歧。很快，地球上的能源就要消耗光了，人类开始恢复百年以前的核动力生产，可这种危险的无法完全清理的能源，已经无法满足地球上庞大的消费需求了。后来地球政府筹划了一场战争，准备派机器人军队占领月球，夺回对月球的控制权。”老人接着说。

在鹰的脑袋里，这些信息似曾相识，当简告诉他这一切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的记忆碎片和杂乱的思绪逐渐拼接在一起。

“后来地球上开始内乱，各个种族和地区为了争夺有限的能源，动用武力和军队，各地的武装越来越不听从中央政府的号令，”泰克族长说，“地球面临四分五裂。这个时候，地球开始了一次决定命运的大选，原来在‘地月之战’中被大家拥戴的总统枭龙云落选了，他原来的助手，后来强劲的对手，很具煽动性和演说才能，一举赢得了总统的宝座。”

“慕容诡？！”鹰脱口而出，尽管他的大脑里对这个人早已没有了印象。

“你说得不错，看来你的记忆并没有完全锈死。”白胡子老泰克笑了笑，“正是这个慕容诡成了地球新任总统，于是，我们的厄运也就开始了。”

鹰的记忆开始像退去了雾水的河岸一样清晰起来，眼中出现了慕容诡那副总是阴沉诡异的脸，那双眼睛在看你的时候，永远凝视着你的身后，似乎一定要把你看穿。鹰想起同他见面的几次场景，可在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中，他依然想不起自己是谁。

“为了控制地球上可能出现分裂的局面，慕容诡总统采取一系列强硬的手段，他首先将所有军队的指挥权收回到总统手里，利用DMAX II控制超级智能网络，控制了所有的机器军队，然后平定一些尚未形成规模的叛乱，将挑头的人逮捕判处重刑。他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设立了三个区域，让不同的人类生活在不同的区域里。”

“也就是你们常挂在嘴边的A、B、C三区吗？”鹰很渴望地问。

白胡子泰克和简都没有回答，简从身边拿起一个类似于控制器的东西：“我们眼前的情景是不是还很不错呢？”

“是啊，我喜欢这里的绿洲和山边的那条溪流。”鹰点点头。

简的手指动了一下，刹那间整个天空陷入一片灰暗的雾色中，鹰看到眼前的景物完全变了，这里是岩石嶙峋的荒地，远处的沙漠上尘烟滚滚，天空布满厚重的尘埃，一场大的沙尘暴很快就要来临。简又动了一下手指，周围的景象又恢复了原样。

“太可怕了，到底哪一个是真的？”鹰不安地问。

“当然是你刚才看到的。”泰克说，“这种技术叫作‘魔幻现实’，他能为人制造出一种虚幻的影像，在地球三个区里都被使用，在C区，用得更多一些。”

“给人提供一种假象？为什么？”

“让人离残酷的现实远点，”简说，“它可以让人们忘掉身边的不幸，觉得生活得更幸福。”

“那么A区里也是这样了？他们和这里的人有什么不同？”鹰感到脊椎骨开始发凉了。

“好问题，”老泰克说，“他们当然与这里的人不一样，他们是地球上最受尊重的人群——超级电子人，你原来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位。你们的身体经过多年的基因改造和进化，已经具有了能跟机器合二为一的机能，你们的身体里装配着生物芯片，可以通过DMAX II掌控智能网络，联结在一起，从而具有超强的运算能力和智慧。所有超级电子人大脑的一部分，都要参与地球管理和开发，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要出卖自己的脑力，为整个地球服务。正因为如此，你们享有地球上最高的待遇，住在A区，那里拥有地球上最优美的风景区，率先享用地球上的能源，作为回报，每个超级电子人必须严格服从地球总统府的管理，成为地球管理团队的一员，虽然A区的超级电子人只占地球这个几乎要爆炸的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可你们拥有地球三分之二的空间，剩下的空间由B区和C区的人均分。”

“那么B区里住着什么样的人类呢？”

“B区分成了几个分散的区域，分布在地球的各大洲里。”简说，“那里面居住着高级机器人和所有在基层地球政府工作的电子人。这些智能机器人身居要职，他们拥有了一般人类的思维和感觉能力，所以也要享受人类一样的安逸生活。他们中有许多人是地球军中的高级军官，更多的是在政府要职部门负责的机器人。机器人没有孩子，这为地球政府减轻了不少负担，也是为什么政府更愿意让机器人担任要职的原因。可有些智能机器人，也有类似人类的感情需求，于是他们中间的很多人选择领养人类的孤儿。”

“从C区领养？”鹰的脑力恢复了许多。

“说得不错，C区每年都会有儿童被B区的机器人领走。在B区里的智能电子人，很多是A区中智能电子人的孩子，他们刚刚参加工作，没有资本住进A区，需要通过多年的努力，逐渐提拔成政府机构的要员，然后等待空缺，成为A区的公民。”

“那么C区呢，看样子这里与众不同。”鹰无意识地看见自己的袖章，那是一个纳米技术制造成的特殊徽章，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到它发出的光，鹰觉得它一定有什么含义。

“嗯，C区，很难用一两句话讲清楚，就像你的身世一样。”简接过老泰克的话茬，“你看到了，我们的聚集地是地球上最贫瘠和最偏远的地方。”

“在现代技术条件下，地球已经没有荒蛮的地方了。”鹰说。

白胡子老泰克说：“话虽这样讲，可地球经历过几次险些毁灭整个星球的大战，留下了很多废弃的地方。严格地讲：C区里生活的人类才是真正的地球人，因为他们多数是没有经过电子和生物改良的原始人类！慕容诡那个阴险的家伙成为总统后，他推行的重大措施就是人类进步计划，所有未经过电子和生物改良的人类，都要放逐到C区，他的理由很简单，原始的人类，智力无法与电子人相比，创造的价值远逊于智能电子人和高级机器人，在人口爆炸资源匮乏的地球上，按照公民创造的社会价值来分配资源，是最合理的方式。慕容诡的主张，虽然遭到多数地球原始公民的反对，却得到了智能电子人和高级机器人的拥护，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管理组成员，所以取得了大多数议会的投票权。于是，所有被认为低能的，对社会贡献微小的原始人，被迫迁徙和聚集在C区里，在里面享用有限的资源和食物。这就是C区。”

“这里的人没有反对吗？”鹰有些不解。

“反对无效，反抗是徒劳的。”简说，“DMAX II管理的超级网络，管理着全球的城市，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在那台超级电脑的掌控中，而总统慕容诡是唯一拥有可以管理DMAX II权限的人。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建设好C区，让里面的各个种族和平相处。”

“可你们两位不是原始人类吧。”鹰从老泰克和简的神态中，能够判断出他们同样具备超级电子人的反应和通信能力。

“不错，C区里的人员构成很复杂，除了原始人类外，还有许多其他族群。”老泰克说。

“比如说？”

“比如说犯了罪的超级电子人，失职受惩罚的电子人，还有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生物。其中最多的是从海洋里来的一种新的智能物种——蓝鲸人。我们在这里有我们的议会，选举出管理的政府机构，我们制定法律，在C区管理所有的种族，也同A区和B区签订法律协议，承认地球总统的权威，并允诺在发生战争时，服从地球总统的调遣和指挥。此外，我们享用地球政府为我们提供的那份资源和他们的高级技术支持，比如像‘魔幻现实’这样的产品。”

“您二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鹰觉得这里越来越有趣了。

“我曾是A区中一座名校中的教授，”老泰克说，“简是我的学生，一个从优生班里选出的特等生。我们看不惯慕容诡和他掌控的议会的做法，经常组织一些抗议活动，所以后来我们就成了C区的公民。”

“这里还不错，用我们的专业知识可以改造这里的环境，这里的人类都很朴实，机器人也很容易相处。相比较而言，A区里超级电子人生活压力更大。”简笑着说道。

“对了，”老泰克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们在指定的时间为你连通了月球，有人要同你通话。”

“月球？什么人？”鹰刚刚弄明白的这些信息，还无法填满他失忆的大脑中应该想起的东西。

“是的，这个必须要小心，私自联系月球很容易被地球政府特工的讯息扫描装置捕捉到，那可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罪行，足以被开除地球球籍。”

“因为月球还在与地球为敌吗？”鹰问。

“不仅仅如此，地球一直准备着攻打月球，结束那里的机器人自治，然后把那里的氦3燃料全部移到地球。你等一下，在C区的通信信号很微弱，你要有点耐心，好了，是时候了。”老泰克将一支古老的话筒递给鹰，“拿着，有人要同你讲话。”

“喂，”话筒里传来了沙沙的声响，那边很清晰地传来一个声音，“喂，你还好吧。”

鹰拿着话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听好了，我是梅子馨，你听到了吗？”对方声音激动地说，“你伤得不太重吧？”

鹰木然地拿着话筒，没有回答。

“可怜的千雄，”梅子馨说，“看来我们必须把你营救回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叫我什么？请再说一遍。”鹰有些激动地说。

“千雄，你不记得自己了吗，可怜的千雄，现在只好先这样了，我现在也暂时叫你鹰。鹰，你听好了，你必须穿过B区，偷渡到A区，并在送信人的帮助下撤回月球，你听明白了吗？如果你已经恢复了大部分体能的话，今晚你就得撤退，待在C区里也不安全。”

“我要撤到哪里？”鹰固执地问，可信号中断了，话筒里只传来沙沙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