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 (689—740),字浩然。襄州襄阳(今属湖北)人。盛唐诗人,长于山水田园诗。
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赏析
全诗妙在“不觉”二字。
春睡慵懒,睁开眼日头已高。再眯一会儿吧,惺忪迷蒙间只听得窗外啼声四起,婉转清亮,好不惬意。夜里似有风雨之声,也不知蓊郁的花枝被雨点打落了几朵。
前两句喜春,后两句惜春。但欢喜与怜惜都像一个念头,一点火花,闪过朦胧的睡意本身。鸟啭莺啼,嘤嘤成韵,诗人却并不刻意去捕捉,他只是高卧享受,恬淡自在。夜来风雨,落花满地,他也不执着于悲惜,只是淡淡一问,并无意去察看。
日晓、啼鸟、风雨、落花,时光流转和美好的生灭都在闲散的春眠中感而“不觉”。于是一片浑然天机,宽舒自在。玲珑天真的盛唐气息在诗中展露无遗。
孟浩然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赏析
寂寞而又清旷是孟浩然独特的风味。
开元十八年,诗人求官不成,便南游江浙以排遣心中愁绪。行舟至建德江时,暮霭沉沉。停船靠岸,岸边水汽如烟,一片苍茫。天晚了,悲伤笼罩下来,但与昨日的不同。平野开阔,天空低沉至树梢。清江映月,却与我相亲近。
烟渚、日暮、天低,晕染了一片迷离、昏暗、压抑的空气,低落的心情蔓延开来。“日暮客愁新”,“新”字似乎加重了客愁,对着毫无抵抗力的人侵袭而来;“新”也提亮了诗句,客愁因为“新”而有了活力,那不是陈腐灰暗的忧伤,而是鲜明的、鼓荡人心的悲愁。
这悲愁像“野旷”原始、坦荡、宽展,又如“天低”严厉,厚重阴沉的云在低空缓缓奔流。天地间只有树挺立着,孤独地将天地接通。旷远、严肃、野性、低沉,但同时又清澄、灵动、亲切,一如“江清月近人”。这孤寂的丰富风味让人感到诗人虽然凄伤,却有着解悟和自信。他站在清江舟头,在坦荡的旷野上,在高朗的明月下,在无尽的天地中。这是盛唐人的愁,包罗万象,浑然天成。这样有力又不失轻灵的愁,后世很少再能见到。
孟浩然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赏析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起句高古。一代代人老去、死亡,同时新的生命诞生、成长。人世流转,古今更迭。峥嵘的人间像大自然一样随时上演着无数死亡和新生,欢悦与悲凉。这些绵延不断的消逝和更替组成了古今往来的真实历史。
这博大而又冷峻的诗句怎会劈空而来?诗人在登岘山、观古迹时顿悟出此。岘山在晋吴对峙的前线襄阳,名臣羊祜曾镇守于此,德高望重,造福于民。他与友人登岘山时曾感慨:“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
盛唐时孟浩然再度登临。他有感于羊祜的悲叹,并加以发挥,升拔至宇宙、历史的高度,以上帝之眼俯瞰人世兴衰,目光冷峻、沧桑。然而一提到“我辈”,视角便由天转换到人,不自觉地流于个体将灭的哀伤。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而凡人总不免于情。想及自己终将逝去却湮灭无闻,诗人的心头涌起悲伤。天寒水落,隐士庞德公居住的鱼梁洲裸露出来,云梦泽在一片白露横江中格外幽深清寒。羊祜当年文治武功,百姓们怀念他的堕泪碑还在眼前,而羊公早已作古。功业远不及羊公的我又会留下怎样的痕迹?想及此,泫然流泪,悲不自禁。
孟浩然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赏析
访友闲聊的琐事在诗人笔下却有朴茂深永的盎然情趣。
题目是我去拜会老友的田庄,诗歌却从老朋友写起:他宰鸡又煮黄米饭,请我到田庄作客。朋友盛情相邀、真挚恳切,因而我出门前就兴致盎然,走在赴约路上更是脚步轻快,四望怡然。
远望田庄,绿树四合,桃花源的遐想浮上心头。一脉青山在城外横斜,点染出一派清旷开远。到了田庄,打开窗便是宽阔的打谷场和苗圃,我们把酒对饮,唠唠农户的家常。聊得高兴了,便约定下一次重阳节的聚会,那时我要品尝你新酿的菊花酒。
全诗简朴清新,宽舒自然,显出隐士生活淳朴自适的气息。孟浩然还有些清澄悠远的诗,也表现隐士生活,如“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时见归村人,平沙渡头歇。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诗与人都如此风神散朗,难怪李白赞道:“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