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卫锋被喧嚣声吵醒,起身活动下双臂,感觉体力已恢复多半。大屋内可能是早已无人,略显冷清,卫锋便起身走出屋门。
门外像是一个大型的操练场,百十来号兵卒手执长矛短剑两人一组一来一往对拆,手脚不便的残兵或数人扎一堆谈天,或在日光之下养神。韩勇则站在校台之上对着下面的士兵呼来喝去。
“先生感觉身体如何?”韩云絮不知何时出现在卫锋身后。
“有劳惦念,已无大碍了。”卫锋双臂交叉,退靠至墙边答道。
“这座小城本为李牧大军追击匈奴时仓促建造的后军营寨,将士们称这些无名小城作土城,主要是存放粮草、安置伤兵用的。”韩云絮看一眼校台之上的韩勇,接着道:“李牧大军被大王紧急调往宜安抵御桓齿,这些伤兵行动不便,不宜随大军行动,我便向大将军请命留下照看他们,勇叔和这百名韩家军是父亲临走时给我留下的亲卫。”
韩勇见两人交谈,从高台走下,至两人身边道:“狂妄小子,哨骑回报,东胡残部距此不足三百里,嗯……现在应该是二百来里,你可想好了退敌之策?”
“我们尚有多长时间准备。”卫锋问道。
“他们是以劫掠沿途财物和女子为目的,所以行军速度不会太快,”韩勇抬头看看太阳接着道,“以我推断,最快也要四个时辰能到达这座土城。”
“时间还算充裕,现在我需要向两位借一样东西。”卫锋道。
“先生但说无妨,我们但凡有的必不吝啬。”韩云絮道。
“我要一件能统帅校场上所有兵卒包括两位在内的信物。”卫锋放下双臂前走几步至两人面前道:“所谓令行禁止,卫锋初来乍到,怕诸位不尊卫锋号令,所以……望两位能够理解。”
“执我佩剑发号施令,谁若不听令提剑斩了便是。”韩勇打断卫锋,从腰间解下佩剑递于卫锋身前。
“不!先生一介文人,怎么能让他舞刀弄棒。”韩云絮拦住韩勇道:“父亲曾在云絮十六岁生辰时赠我一块令牌,说是韩家军士见令如人,不奉令者,可以战场抗令斩杀之,云絮一介女流未曾使用过,今日赠与先生。”
言罢,韩云絮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递于卫锋,卫锋接过见令牌一面雕有麒麟上书一“令”字,另一面也雕刻一字,卫锋从其形体看着像是古文中的“韩”字。
卫锋手指从上拂过,竟带起几颗木屑,顿时想到这令牌不过是韩云絮昨晚通宵的“杰作”而已,不过韩戍之女说它是真的谁能说它假。
卫锋暗思:自己若接了韩勇佩剑,或可号令这土城之内的士兵,可若一旦惹韩勇不悦,他不尊号令,卫锋定然束手无策。而接了这块令牌,以韩家军最高统帅的军令为幌子,韩勇必乖乖授命,只是昨晚就能想到自己现在的困境,这小妮子不简单!
卫锋走过韩云絮身边,在其耳边轻声道:“小姐好手艺!”
韩云絮脸一红,似被人看透了心思,羞涩地将头埋了下去。
卫锋不再顾其它,大跨步至校台之上,手中令牌高高举起,厉声道:“奉大赵国尉将军韩戍军令:统率土城将士御敌,即时起土城一切行动由卫锋指挥,如有抗令立斩不赦。”
“谨遵将军号令”众卒下跪齐道。
“卫锋临危受命,非是什么将军,大家可随韩小姐称呼我为‘先生’,亦可随韩勇将军叫我‘狂妄小子’。”校台之下登时一阵哄笑。
韩勇小声对韩云絮道:“这小子倒是有仇必报,都这时了还不忘挖苦于我。”
韩云絮掩嘴笑道:“谁让勇叔您总与他为难。”
卫锋走下校台,至韩勇身边躬身施礼道:“卫锋初来乍到,对土城官兵不甚了解,所以不便在台上发号施令,有劳将军代为执行了。”
“你只管说来便是!”韩勇眼神中对他的敌意越来越淡。
“首先,请将军派出一半可用士卒让他们收集附近所有干柴,在土城之内每隔前后两百步放置一个柴堆,直至无处可置,另将所有战骑马尾绑上树枝或茅草拖于地面,时刻待命。其余将士全部上城墙,或蹲或伏,切勿将身子露出城墙垛口,如若有违,军法不容。请将军照此吩咐下去,将军现在不必问原由,只管照卫锋嘱咐去做便是,待敌军兵临城下,妙用自知。”韩勇刚要张嘴问为什么这样布置,只是嘴还没张开便被卫锋顶了回去,只得告‘诺’一声,转身退下传令去了。
卫锋转向韩云絮,道:“小姐若信得过卫锋,请带领伤病士卒赶往肥下,卫锋拖延些时日,自会带领将士们前去会合。”
“先生不是有克敌制胜的把握吗?为何还让云絮撤往肥下?”韩云絮不解道。
卫锋对其解释道:“其实昨夜小姐和韩勇将军说的都对,东胡势大,而土城之内本就兵将不足,还有伤病拖累。我们若都留下免不了城破人亡,若都逃去,又跑不过蛮夷的轻骑快马,卫锋所能做就是全力保障小姐安全撤退,同时尽最大能力保城内将士活命。”
“那岂不是让云絮抛下大家,自顾活命……”
“小姐要知晓厉害,你若不走大家有死无生,你和伤病将士若先行撤离,我们没有了负担,才有活命的机会。时不我待,请小姐立即整装出发!”卫锋打断韩云絮双手一抱拳躬身施礼道。
韩云絮俯下头拨弄着衣角,半天才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卫锋对其轻点一下头,不再理会,转身追韩勇而去。
“可劝退了小姐?”韩勇刚向手下兵士嘱托完卫锋交代的事儿后见其追来,转头问道。
“差不多吧。”卫锋所答,模棱两可,令韩勇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若小姐退去,将士们便免去了后顾之忧,活不活的了命韩某倒不在乎,只要小姐平安便是。”韩勇道。
“其实卫锋心知肚明,将军和小姐之所以让我统军御敌,并不是完全相信卫锋有克敌制胜之道,将军所思是卫锋若有御敌之策,便可以土城将士无性命之忧为借口,打消小姐担心之虞,劝其退出土城,而小姐会以卫锋能保全这座小城为由,留在城内与大家一起御敌。岂不知两位虽各有所想,却又自相矛盾。”
韩勇老脸一红,道:“呵!小子好头脑,我们两人的心思都让你看出来了,不过今日你如能劝退小姐,也算我们韩家军欠你一个大恩……嗯……能不能把你这奇装异服先换换。”韩勇说着从身边小卒手里接过一套古服扔与卫锋。
卫锋环顾周围,看不见韩云絮,也就没再顾忌,直接脱了上衣和长裤换上了古装。这古装穿上虽说宽松无束缚,皮肤的接触感却是不如现代服饰舒服。
卫锋边系衣带边向韩勇问道:“将军在何处救得我,救我时可发现有和我差不多衣着的其他人吗?”
“是我一手下城外巡弋时发现你的,据他说你小子好像是从天而降,当时以为你是匈奴细作便把你带了回来,不过小姐说从你长相、着装和身高来看都不似匈奴人,刚来时你一身都是伤,也亏得小姐医术精湛,不然你哪有命活。发现你后我们也在土城外围进行了大范围搜索,倒是没再发现和你一样的怪人。”韩勇说完拉着卫锋往城墙上走。
“楚国离此地远吗。”卫锋边走边道。
“楚都寿春离此地近两千里路程,途中要过魏、韩两国,纵有快马怕是也要十余日方可抵达。”韩勇顿了顿,又问道:“你是要去楚国吗?是不是跟你要找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听士卒说昨晚你发狂时好像听到你说过楚国什么的。”
“我受伤时好像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只是隐约记得要去楚国找寻我一位兄弟。”卫锋答道。
“原来如此!”说话间,两人已到土城正门的城墙之上,韩勇接着道:“从昨晚到现在你还粒米未进,大战在即,也来不及款待你,就在这城上食些简单的酒菜吧。”言罢朝身边小卒使一个眼色,小卒会意,招呼几个人慌忙下城而去。
卫锋摸摸干瘪的肚囊说道:“也好!”
不多时,几个小卒摆好桌椅,端来几碟小菜和一小坛酒。
卫锋道:“既是大战在即,将军却还要饮酒吗?”
韩勇坐下展开两口粗瓷大碗,满上酒道:“少饮无碍!”言罢,也不顾卫锋,端碗碰了一下另一碗酒自顾自喝起来。
卫锋无奈摇了摇头,坐下刚要端碗,城门正前方骤起滚滚沙尘,如一阵旋风疾速向土城卷来。
韩勇放下酒碗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