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孟大爷拿起一株顶端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无奈道,“怎么把这东西采来了。”
杜兰德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株植物有什么问题,顶端的紫色小花不是挺漂亮吗?
旁边的梁志成笑开了:“这东西在我们这边叫断肠草,据说吃了会肠穿肚烂而死。但其实没那么大毒性,顶多拉几天肚子就没事了。”
后面一句话将杜兰德从内疚中拉了出来,要不小心让大家误食断肠草,他的罪过就大了。只是,拉几天肚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尼克闻言捧腹大笑:“断肠草……哈哈哈哈哈……杜兰德你可真够狠的……断肠草……哈哈哈……”
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地看着窘迫的男人。
“我又不认识什么断肠草。”杜兰德闷闷地说。
孟大爷将断肠草放到左手边,与其他野草区分开来,拿起另一株叶子长的奇形怪状的草放去右手边:“这是荠菜,可以吃。”
杜兰德得意地对尼克晃晃脑袋。
“这个不能吃,有毒。”孟大爷又将几株断肠草丢到旁边。
“这叫黄鹌菜,可以吃。”
“这个不能吃,倒是没毒,但味道是苦的。”
……
孟大爷一边给他们介绍各种草的名字,一边将不能吃的东西捡出来。
原本堆成小山似的草按照能吃和不能吃分别堆放,孟大爷正对的那堆越来越小。
“这个好吃!”一直依偎在爷爷身边没说话的小文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株草在孟大爷眼前摇了摇,“爷爷,这个好吃。”
“这是什么东西?”杜兰德疑惑地问,女孩手中的东西上半截是绿色下半截是白色,叶子像葱,根部却像蒜,或者说小型的蒜的根部更形象点,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气,“难道是葱和蒜的杂交产物?”
“野山葱,是一种特别受欢迎的野菜,炒蛋或者炒饭都吃特别好吃。”胡蝶笑盈盈地为杜兰德解惑。
“啊,原来如此,早知道我就多扯点回来了。”杜兰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玩意确实很香,虽然他是第一次看见,但也能想象出用它炒蛋有多美味。
孟大爷将孙女手里的野山葱放到能吃的那堆里后继续分拣野菜。
没多久所有野菜就分好类。
杜兰德瞠目结舌地看着孟大爷右手边寥寥几根的野菜和左手边几乎堆成山的不能吃的杂草,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胡蝶掩嘴而笑,走过去将野菜拾起来:“这些菜炒的话不够大家吃,我煮成野菜粥吧。再配上梁大哥烤的兔肉,大家就随便将就一顿。”
其他人自然无异议。
杜兰德立马小跑着跟上她的步伐,菊若瞟两人一眼,又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
尼克注意到菊若的异样,小跑着来到她身边,看见她伤痕累累的手,吓一跳:“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菊若慌乱地收回手,挤出笑容,“被野草划到而已,不严重,已经上了药。”
“杜兰德真是的,怎么能让女士做粗活,太没有绅士风度了。”尼克在她身边坐下,手里把玩着一颗不知名的野草,眼神若有若无地扫向围着无烟灶忙活的两人。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菊若杜兰德之间的暧昧。只要不影响任务的完成,他是懒得管这些事的。
从私人感情来讲,虽然认识不久,但他还挺喜欢胡蝶,她的身上既有东方传统女性的柔美又有现代女性的独立与坚毅。
至于菊若,他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理智来看,她才是他的搭档和伙伴,他应当无条件站在她一边。但她让他捉摸不透,似乎有什么东西瞒着他和杜兰德。
这种怀疑很早就出现了。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日本侵华的历史不熟,但却能脱口而出日军一个团长的名字。还想要违背时空旅行的计划,坚持要去上海,上海已经成日占区,去那里有什么意义?
只是大家终究同伴一场,他不能太不顾及她的心情。
菊若没有说话,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涩。
那边厢,杜兰德很努力地想帮胡蝶将火势弄大点,但他完全搞不定木柴和泥土构成的无烟灶,不是不小心糊了一手泥,就是被黑烟呛了一嗓子,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烟灰,不满地抱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复杂。”
胡蝶细心地将自己的手帕浸湿后绞干递过去,让他把脸好好擦擦:“你还是去和大家一起等着吃好了,待会儿梁大哥忙完后我再让他来帮我看着火就好,现在这火还勉强能用。”
“梁大哥在帮他们分兔肉,没空。还是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杜兰德朝正欲走过来帮忙的梁志成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转身找妻儿去了。
胡蝶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只是嘴角高高扬起:“也没什么要做的,你就呆在旁边吧,我来。”
她手脚麻利地抽过几根树枝,从中折断,将两截枝杈合成一捆从侧面的孔洞塞进去,又扯出一根较粗的木棍拨弄两下,灶膛内的火势瞬间涨高不少。
眼看火势差不多够了,胡蝶把豁口的铁锅架上灶台,锅里盛着大半锅水和少部分米。放好锅后,她又将野菜拿到井口边清洗。一株株沾满泥土的野菜在她手下变得水灵灵的。
没有刀,她就随手将野菜撕成一小片放进锅里。没有勺,她就仔细地剥掉外皮,用树枝搅动锅里的米。她甚至还像变魔术似的从包裹里摸出一小包盐巴,用晶莹的指尖拈了一点撒进粥里。
所有的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铺开,胡蝶用一双巧手代替缺少的用具完成了做饭的过程。
杜兰德蹲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她。
依照他的观察,从谈吐和举止来看,她的家世不会太差,甚至有可能出身富贵。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他能感觉到她在许多细节处的讲究,比如干干净净的衣衫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她没有因为在逃难就忽视个人仪态。
但如果真的出身富贵,她为什么会去当护士,还能在战乱中独自带这么大群人逃难?难道是家道中落了?
不对,刚见面时她就很突兀地告诉他她是一名护士。他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带着坚定也带着完成嘱托的自豪。难道说她会当护士跟那个和他模样相似的男人有关?
想到那个男人,杜兰德心里闷闷的。
没过多久,野菜粥的香味就弥漫开来,众人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伸长脖子朝大锅这边看。
胡蝶用树枝蘸了点粥放进口中,确认熟了才招呼大家:“粥好了,快来吃吧。”
大家立马蜂拥而至,将她身边围得水泄不通。胡蝶先将比较稠的部分舀给老人和孩子,又将剩下的部分均分给其他人。
菊若没有过来,尼克多端了一碗给她送过去。
分到最后锅里已经没剩多少东西,其他人都分到了,有杜兰德和胡蝶自己没有。
胡蝶想了想,拿出最完整的一个碗,给杜兰德盛了满满一碗,又将锅里剩下的丁点儿菜汤倒进缺了一大块的碗里。
“你……你自己吃得饱吗?”杜兰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这一大碗实实在在的米粒和菜叶,又看看胡蝶碗里几乎就两三口的菜汤,“我给你分点吧。”
“不用,我饭量小,这点就够吃了。”胡蝶将自己碗护在怀里,似乎生怕杜兰德要强行分给她,“你要保护我们这么多人安全,很消耗体力,你多吃点。”
“那……好吧。”杜兰德心知拗不过她,只得端起碗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冬天毕竟不是吃野菜的时节,此时的野菜大多又老又硬。即使胡蝶已经尽量挑出比较嫩的,又煮了很久,依旧难以下咽。
杜兰德虽然有过流落街头的日子,但近些年随着收入的增长,口味也养刁了。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再让他吃这些简陋的食物,着实是强人所难。
但为了保存体力,也为不浪费胡蝶的一片苦心,他不得不龇牙咧嘴地逼着自己吞下几乎能划破口腔的粗糙野菜。
为了能转移注意力,方便吞咽,杜兰德开始四处张望。
他看见安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儿媳喂孙子吃饭,小孩子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好似在吃什么珍馐美味。孟大爷从饭碗里挑出野菜放进孙女的饭碗,小文喜滋滋地喝着碗里的粥。梁氏夫妇依旧是丈夫喂女儿,妻子喂婆婆,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看到尼克就着兔肉吃得津津有味,也看到菊若苦着脸完全吃不下这样的食物,还把碗里的菜夹出来,趁人不注意偷偷倒掉。
杜兰德皱皱眉,他不喜欢菊若的这个举动。别人都巴巴盼着能多分到些野菜吃,她却毫不在意地随手丢弃。但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对方毕竟是女士,可能吃惯了现代的精致食物,吃不下野菜也正常,不应该过分不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