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很多年以前,他考上大学,就一直没有回过老家。一个月亮很圆的晚上,爸爸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明月,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老家现在怎么样了?我现在可真想念老家啊,想得连我的脚指头都疼。”
正好,妈妈进到我的房间里,她听见了爸爸的话,就对爸爸说:
“既然你想家,就回去一趟吧。反正杨歌过两天就放暑假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见过他奶奶。”
听妈妈这么说,我简直乐坏了,大叫道:“妈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妈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叉着腰冲我嚷道:“明天就期末考试了,你要是考不好,到时候不但不会这么说,皮肉可能也会太紧,需要松一松。”
看着妈妈那凶巴巴的样子,我吐了吐舌头,埋下头复习功课了。
一星期后,学校放暑假了,我的考试成绩不算太坏,妈妈便同意我和爸爸一起回老家看奶奶。
上火车前,爸爸对我说:
“我会一直待在你的口袋里。不过,见到你奶奶后,你可别说我也回去了。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变得那么小,一定会很难过的。所以,你只要告诉她爸爸和妈妈都很忙,没有时间去看她就可以了。”
“没问题,爸爸。”我保证道。
经过两天两夜长长的火车旅行,又坐了整整八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我们终于来到了爸爸的老家——一个叫摩西的南方小镇。
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它坐落在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的山腰上,终日被雾气笼罩着。从山下看,就像是坐落在云彩里。小镇的房屋都很古老,几乎所有的墙壁和屋顶上,都爬满了绿色植物,听爸爸说,这里的房子大多是百年以上的老屋。走在小镇青石板小道上,听着山上小溪流水的淙淙声,就像走在画里一样。还没到奶奶家,我已经在心里爱上了这个小镇。
终于,到了小镇尽头,装在口袋里的爸爸对我说:“杨歌,到家了,快敲门吧。”
于是,我一边敲着用很厚的木板做成的门,一边高声地喊道:“奶奶——”
门开了,一个个子比我还矮、穿着蓝色对襟衫、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精神很好的老太太给我打开了门。她微微仰着脸,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抱着我大声说:“哎呀,这不是我的小孙孙嘛?长得真高,比照片上还高,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咦,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他们工作忙,没时间回来。”
我按爸爸的吩咐跟奶奶撒谎。我很少撒谎,尤其爸爸明明就在我口袋里却说他没回来,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还有些结巴。
“快……快到屋里来坐。”
奶奶听说爸爸没有回来,有些失望,不过,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我这个“小孙孙”,她又变得高兴起来,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屋顶的房梁上似乎有响动。我不自觉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小东西——一开始我以为是老鼠,但很快我发现它不是老鼠,而是跟爸爸一样的小人儿——在房梁上飞快地跑动着。不等我再看清楚,它就从房梁上跳到了屋顶的一个小洞里,消失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我从来没想到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像爸爸这样的小人儿,我很吃惊,吃惊极了。
晚上,我和奶奶一人搬了一把竹椅到屋外去乘凉。星星比我在北京能看到的要多得多,而且要更加明亮。黑暗中,还有昆虫此起彼伏的叫声。在这种略微有些神秘的氛围里,我问奶奶:“奶奶,你有没有见过一种小人儿,他们只有拇指那么大,不等你看清他们,他们就会‘倏’地一下子不见了。”
“你说的是‘摄青鬼’吧?你怎么会知道‘摄青鬼’?是你爸爸跟你说的吗?”奶奶问我。
“‘摄青鬼’?什么是‘摄青鬼’?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我好奇地说。
“‘摄青鬼’就是一种很小很小的鬼,它们不到三寸高,经常趁人不注意时,跑到人家家里去,偷一些针线和吃的东西。”
“哇,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玩的鬼啊?奶奶,你见过他们没有?”
“没有。奶奶只是听人说过。‘摄青鬼’是一种很不一般的鬼。如果你遇见了别的鬼,通常是要倒大霉的,但如果遇到‘摄青鬼’,就会鸿运高照。”
“是吗?这么说我要鸿运高照了?奶奶,今天白天我就看见一个‘摄青鬼’从咱家房梁上跑过。”
“什么?你看见了‘摄青鬼’?不会是眼花了吧?我听我的祖上说,以前,这个小镇上确实住着一些‘摄青鬼’,可是,他们在一百多年前就搬走了。”奶奶摇摇头。她不太相信我的话。
然而,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决定明天天亮之后,一定要在这座小山上转一转,说不定,我真的会发现那奇怪的小人儿。
第二天早晨,我起了一个大早,就到山上转悠去了。我相信,我昨天看见的小人儿,也就是奶奶说的“摄青鬼”,一定躲藏在山上的某个地方了。
然而,爸爸却不相信,当我漫山遍野地寻找“摄青鬼”的时候,他却在我口袋里说风凉话:
“嗨,杨歌,哪有什么‘摄青鬼’啊,那不过是民间传说,亏你还是个小学生呢,连这也信啊?”
“可我昨天明明是看见了。”
爸爸笑道:“你一定是眼花了。”
我摇头说:“不,我的眼睛没有花,我是千真万确地看见他了。”
话音刚落,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金色的阳光里像露珠似的闪了一下,我弯腰一看,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竟然看见了一只鞋,一只很小很小的,只比米粒大一点儿的红色的长筒靴。
“爸爸,你看,这是什么?”
我把米粒大的靴子捡了起来——这么小的靴子,只有爸爸这样的小人儿才能穿,而它绝不可能是爸爸的,所以,它明白无误地证明,在这座小山上,确实有一些小人儿存在。
爸爸从我的口袋里伸出了脑袋,当他看见那靴子时,不禁目瞪口呆,半天才结巴巴地说:“没想到……没想到这是真的!”
我们在草丛中继续寻找着,然而,接下来却一无所获。就在我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爸爸对我说:“杨歌,到镇上去买一坛子酒来。”
我奇怪地问:“买酒?干什么?”
爸爸向我解释道:“我想起小时候听你奶奶说过‘摄青鬼’喜欢喝酒,尤其是那些贮存百年的陈年老酒……”
我恍然大悟,拍着手说:“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用好酒把小人儿引出来,聪明!”
我一边说着,一边朝镇上走去。
不一会儿,我就带着一坛子从镇上买的米酒回来了。按爸爸的指示打开它的瓶盖,放在刚才发现小红靴子的草丛里,然后,我们躲在了附近一棵大榕树的后面,观察着。
酒香随着山风四处飘荡。
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等待着小人儿的出现。
然而,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有点儿泄气了:“莫非,小人儿不稀罕酒?”
爸爸小声对我说:“耐心点儿,杨歌,像这样的小人儿,是很怕被人发现的,所以一定会很警惕……”
他正说着时,我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个小人儿出现了。他蹑手蹑脚地向酒坛子走去。我连忙用手按口袋里的爸爸,示意他不要出声。
我屏住呼吸注视着那个小人儿,他的服装很像少数民族的服装:黑靴子,蓝色长袍,红披风,束着腰带,头顶上还戴着带尖尖角的帽子。在他感觉周围没有什么危险的时候,就像闪电一样跑到酒坛子边,爬了上去,之后又警觉地四处张望着。当他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时,把两只手放到了嘴边,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声。
很快,草哗哗地动了起来,许许多多的小人儿从草丛中冒出,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朝酒坛子飞快地跑去。他们的动作都快极了,只能用“闪电”一词来形容。眨眼间,酒坛子周围,就聚拢了数以百计的小人儿。他们中的一些青年人爬到了酒坛子上面。下面的人就给他们递上了一些草秸秆。上面的人将草秸秆的一头伸进酒里,中间折弯了,另一端通到地面上。地面上的人用嘴将酒吸出来后,就用一些只有牙膏盖子那么大的小容器去接从酒坛子里流出来的酒,一个小容器装满之后,另一个容器也很快地接上去。而装满酒的容器,则会被另一些小人儿用很小很小的独轮车运走。小人们像蚂蚁一样忙碌着。
我和爸爸惊奇地看着这一切。尤其是爸爸,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曾经生活过十八年的小山上,竟然会有这么小的小人儿,而他却一直以为他们是传说中的鬼怪,从来没有发觉过。
就在我们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我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这一声喷嚏,惊动了那些小人儿。他们像风一样飞跑,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就在我为那个喷嚏感到懊悔万分的时候,看见草丛里,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人儿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于是,我朝她飞快地跑了过去。
小人儿抬起了头,我这才发现她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阿姨,大眼睛,白皮肤,披肩发,穿着维吾尔族的长裙子,非常漂亮。她看见了我,脸上显出惶恐的神情。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安慰她。
这时候,爸爸已经从我的口袋里钻了出来,顺着我的衣服爬到了地上。他快步走到那个阿姨的旁边,对她说:“女士,你摔伤了吗?别担心,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小人阿姨看着爸爸,惊讶地问道:“你……你怎么和我们一样?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别的地方难道也有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类?”
爸爸摇头说:“不,我从小在这儿长大,以前不那么小,是后来变小的……你怎么样?摔伤了吗?”
小人阿姨点点头说:“是的,刚才奔跑时不小心把脚扭伤了。”
爸爸关切地问:“我带你去我家吧,我家里有药……”
她摇摇头说:“不了,我还是回家吧。”
“你的家?让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小人阿姨还是摇头,她说话时眼睛看着我。爸爸顿时明白了她的顾虑,说道:“没关系,他是我的儿子,他会替你保密的。还是让我们送你回去吧。”
小人阿姨沉思片刻,看看我,又看看我爸爸,终于点了点头说:“好吧,不过你们一定要保密。”
我将爸爸装在左口袋里,将小人阿姨放在右口袋里,在小人阿姨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山后的一个小森林里,这里长满了参天大树,人迹罕至。
我走进了森林中,不断地有一些小松鼠、小兔子之类的动物从我们身边飞快地跑过。当我们走到森林深处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棵巨大的榕树。它有十几米高,硕大无朋的树冠就像一面巨大的天然华盖,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更令人惊异的是,几十条、几百条树干、枝杈上生长出来的粗壮气根直插地下,看上去就像一棵棵大树的树干矗立在那里。走在这纵横交错的气根林中,就如同进了一片大树林之中,根本分不出哪是根、哪是干来了。
“杨歌你瞧,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老家的‘独木成林’。”爸爸对我说。
“真棒!”我赞叹着。
“你们就住在这里吗?这里我以前也是常来的,怎么没有见过你们呢?”爸爸问小人阿姨。
“除非你知道我们的秘密,否则你是不可能见到我们的,”小人阿姨从我的口袋里探出了头,接着,她又对那棵大榕树念起了咒语:
“榕树乖乖,把门开开。我是阿咪,我要进来。”
她的话音刚落,榕树下面,就出现了一扇小小的门——只有两厘米高,足够爸爸和小人阿姨进去。
我把小人阿姨和爸爸放在了地上,他们朝大榕树的小门走去。我有些急了,朝他们喊道:“你们进去了,我怎么办?”
小人阿姨回过头,对我说:“你只要对大榕树念我刚才念的咒语,并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他就会为你打开一扇门。”
这时,我才知道,小人阿姨刚才说的阿咪就是她的名字。于是,我半信半疑地念起了咒语:
“榕树乖乖,把门开开。我是杨歌,我要进来。”
果然,当我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大榕树奇迹般地出现了一扇门,跟我差不多高。我跟着阿咪阿姨和爸爸走进了大榕树的那扇门里。
原以为,跨过那扇门,我应当进到大榕树的树干里了。然而,事情和我想的完全两样——当我一跨过那扇门,就发现根本不是在树干里,而是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我的身后,仍然是那棵“独木成林”的榕树,榕树的树干和枝杈上,仍然有许多气根垂下来,伸到土里。不过,我所在的世界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它不是山,而是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它的天空比原来世界的天空还蓝。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草,开满了漂亮的小花儿。最令我惊奇的是: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有许多只到我膝盖那么高,建得十分精致的小房子。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讷讷地说。
爸爸也很吃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世界。
“这是榕树里的世界。”
阿咪阿姨说话的时候,许许多多的小人儿从那些精致的小房子里跑了出来,他们围着阿咪阿姨,问长问短。有一个小女孩还扑到阿咪阿姨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还以为你被大人抓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咪阿姨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安慰道:“怎么会呢?妈妈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人们也发现了我和爸爸。他们眼中现出畏惧和警惕的神情。阿咪阿姨忙向大家解释:“大家不要惊慌,他们是我的朋友……”
小人们邀请我们到他们的部落里去做客。爸爸跟他们一起进入了那一片小房子中。不过我不敢进去,我怕一不小心会碰坏那些小房子的屋顶,或者踩坏它们的楼梯。我只能坐在一边看着。
爸爸被带到了房屋中央的一个小阁楼里,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请他在一张小小的、用竹子做成的小方桌前坐下。接着,其他小人端上来许多好吃的糕点和酒菜。
爸爸和小人的首领聊了起来。首领告诉爸爸,小人部落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座小山上。他们靠山上的果子养活自己。有时,他们也会到人类居住的地方“借”一些东西。因为他们通常“借”的东西并不多,所以,人们不是太在意。有时候,他们也会被人类发现,不过,大部分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就过去了。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历史和你们人类的历史一样长,可惜,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人首领说着说着就垂下头来。
“发生什么事啦?”爸爸问道。
“我们已经得到消息,说你们人类将要砍伐掉这片森林。如果没有了森林,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就没有了。”小人首领说道。
“是吗?他们真是太可恶了,只知道砍砍砍,用不了多久,整个地球就会被那些人剃个大光头!”爸爸既难过又气愤地说。“不过,你们这个世界好像是我们的世界之外的世界,就算森林真的被砍光了,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
“不是这样的,”小人首领摇了摇头说,“我们这个世界是榕树里的世界。你看着它虽然十分宽广,然而,它还是在榕树里。如果大榕树被砍掉了,我们这个世界也会消失。”
“天哪,这可真是太可怕了!”爸爸气愤地拍案而起,随后,他说,“我一定要阻止他们这么干!”
“如果你能帮助我们,那你就是我们整个部落的恩人,我代表我的部落向你道谢。”
小人首领说着要起身给爸爸鞠躬,爸爸连忙扶住了他,说道:“等一等,我还没有想出办法来呢!”
首领和小人们都怔住了,面面相觑。他们一定在想:这个人,怎么心里还一点谱儿都没有就瞎许诺?
然而,爸爸却不慌不忙地说:“没关系,我这个脑子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的!”
我在一边瞅着爸爸,心想:“爸爸啊爸爸,你的毛病就是牛皮吹得太早了,瞧瞧,现在要出丑了吧?”
然而,爸爸却一点儿都不急,他突然问道:“你们能告诉我做出这项决定的人是谁吗?”
首领答道:“是一个叫朱皮特的人,好像是这个城市的市长。”
爸爸一听,顿时拍掌笑了起来:“哈哈,朱皮特,他可是我小学时六年的同桌啊,他的外号叫‘猪头’,没想到他竟然当了市长。好说好说,我只要找到他,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小人们听他这么说,全都舒了一口气。然而,首领的话却使气氛又紧张起来,他说:“我听说砍伐队明天就要来。我们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爸爸也很惊讶:“什么?明天?那我现在就得动身了。可是,从这个地方到市里坐长途汽车要好几个小时,而且,镇上的长途汽车一天只有一趟,这可怎么办?”
首领宽慰道:“没关系,你可以骑我的坐骑去。”
首领说着领爸爸下了楼,来到了街上,他将两只手拢在嘴边,发出一声呼啸,很快,天空中便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鸽子,它停在了首领的旁边。爸爸和小人们站在鸽子下面,就像站在一架直升机下面似的。
“哈哈,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坐骑!”爸爸拍着小白鸽的腿,满意地说。
“我们整个部落的生存就拜托你了。”
首领满怀希望地看着爸爸。
“没问题!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爸爸一边说,一边爬上了小白鸽的背部。小白鸽扇动着翅膀,朝大榕树飞去。当鸽子的身体与大榕树相遇时,那情形就像水渗进沙子里一样,刹那间就消失了。
爸爸骑着鸽子离去之后,我在榕树里的世界焦急地等待着爸爸的归来。可能是怕我无聊,阿咪阿姨的女儿,一个名叫小惠的女孩儿,爬到了我的膝盖上,跟我聊天。她给我讲小人世界里的故事,我给她讲学校里的故事。小惠不时地被我讲的故事逗得笑起来。不过,我的心里依然记挂着爸爸,不时地朝大榕树瞅上一眼,希望鸽子会重新出现,爸爸能够尽快回来。
三个小时后,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接着,我看见一只小白鸽从榕树里钻了出来。当它落在我的面前时,所有的小人们都从他们的小房子里潮水般涌了出来。爸爸朝大家挥了挥手,然后从鸽子背上跳了下来,抹了一把汗,兴冲冲地对大家说:“没问题,砍伐森林的议案已经被撤销了。”
小人们听见这个喜讯,全都高兴得欢呼起来。首领再次把爸爸请进了小阁楼,请他讲述他的经历。爸爸一边抿着茶,一边慢悠悠地说:
“小白鸽一路上飞得很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市区里。快到市政府时,有人用气枪朝它开枪,幸好那人的枪法太臭,小白鸽飞得又快,才没有出现意外。到市政府之后,我本来想直接找我的老同学,可是,又怕他看见了我会因为我变得那么小而要问我半天,所以,我想出了一个更加巧妙的办法……小白鸽带着我飞到了市长办公室的窗台上。我的老同学当时正趴在他的办公桌上睡午觉。我就驾驶小白鸽飞到了他的办公桌上,我从小白鸽的背上下来,又从办公桌上爬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睡得正香。我在他耳朵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想,我说的那些事情,一定都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我说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当他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电话,告诉下面撤销砍伐树林的决定。”
“那么,你到底给他讲了些什么?”首领好奇地问。
“我给他讲述我们小时候在这座小山上经历的各种趣事:采果子、爬树、掏鸟蛋……我还让他回忆这片树林的景色,想想老摩西镇陈年老酒的味道,以及他是怎么在这片林子里和他的第一个女朋友约会……我讲得口干舌燥,最后,我问他:猪头啊猪头,你真的愿意机器把你从前美好的记忆和这片林子一起通通砍光吗?就这样,猪头哇哇大哭起来,哭醒之后拿起电话就撤销了这个决定。”
“真有你的,老爸!”我拍手叫道。
真没想到,整天让妈妈管得跟个受气包似的爸爸,竟然有这么聪明的时候。或许,爸爸本来就是很聪明的吧?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人们纷纷走出了精致的小房子。他们点起了篝火,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小人们跳的舞跟少数民族跳的舞差不多。爸爸感觉不过瘾,拉着阿咪阿姨的手,教她学起了交谊舞。阿咪阿姨是个天生的舞蹈演员,很快就学会了爸爸教她的三步、四步、恰恰、水兵舞、探戈……爸爸和阿咪阿姨成了这个晚上最耀眼的跳舞明星。
一直到很晚,爸爸才意犹未尽地和我回家。奶奶在家里快急死了,她一见我,就问我:“我的小祖宗,我和全村子的人漫山遍野地找你,都没见到你。你到哪里去了哟?”
“我和爸爸……不,是我自己和昨天看见的小人儿在一起了。”
我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奶奶不信:“什么,你说你和‘摄青鬼’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呢?”
唉,不管她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知道榕树里有一些像爸爸一样小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