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路上,有个圆圆的东西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辉——是一元钱的硬币。
我弯下腰,把它捡起来,要往左边的口袋里塞。突然,我想起左边的口袋里装着我爸爸,于是,我就把手移到了右口袋,准备让那一元钱硬币在我的右口袋安家落户一段时间。然后,等我口渴的时候,或者是嘴馋的时候,就会把它变成一杯可乐,或者一块巧克力,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硬币要脱离我的拇指和食指,在右衣袋里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左衣袋里却传来了爸爸的一声断喝:
“杨歌,你在干什么?”
我连忙掩饰:
“我……我在数天上有几只鸽子飞过,一只鸽子两条腿,两只鸽子四条腿,三只鸽子……”
爸爸穷追不舍:“你刚才捡到了什么?”
看来,爸爸已经从瞭望孔里看到我捡钱了,我只好承认:“我捡到了一元钱,爸爸。”
爸爸立刻严厉地说:“把它交给警察叔叔。”
“可是……爸爸……”
“没有什么‘可是’!老师跟你讲过‘拾金不昧’的道理没有?年轻人,做人关键是要问心无愧。在你三岁的时候我就教你唱过《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你忘记了吗……”
“可这是一元钱,又不是一分钱。”我小声叨咕着。
又是一通叽叽喳喳的大道理。为了不让我的耳朵被爸爸的大道理磨出茧子来,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十字路口的警察岗亭,把那一元钱交公了。
下午放学,我又经过了那条小巷。我看见地上有一个红布包着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我捡起来打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又是钱,不过这次不是一元钱,而是一沓钱,它的厚度跟爸爸的高度差不多。我马上把这个情况向爸爸汇报:“爸爸,我又捡到钱了,这次不用你说,我也会主动地交给警察叔叔的。”
然后,我就闭上了眼睛,美美地等着爸爸夸我两句。然而,爸爸没有夸我,却说:“等一下,你捡到了多少钱?”
“好多,数不过来,好像有一万……”
“一万?!”我爸的声音都变了,他忙向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这样吧,你先把这钱带回家去……”
爸爸的声音开始颤抖。
“为什么啊?”我奇怪地问。
“因为,因为,因为它是……它是一万元钱。”
“唔,一元钱要交公,一万元钱就归自己?爸爸,这是不是电视新闻里常说的‘双重标准’啊?”
“反正,你是小孩子,不会懂!”
爸爸的声音一下子蛮横起来。
“什么我不懂啊?爸爸,你不是教我要拾金不昧、做人要问心无愧的吗?你不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教我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的吗?你不是说……”
我把早晨爸爸给我讲的一通大道理全还给了爸爸。
爸爸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伯伯骑着一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冲过来,在我身边戛然而止,一脸焦急地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他嘴里还喃喃地说:“哪儿去了啊?哪儿去了啊?这可是救命钱啊!”
“伯伯,你丢什么东西啦?”我问道。
“我丢了一万元钱,那可是给我女儿治病的救命钱啊。”
伯伯说话时,眼中有泪花闪动。他衣着朴素,看来要攒一万元钱,对他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的钱是用什么包的?”
“是用一块红布……”
“是它吗?”
我把红布包着的钱高举过头顶,这时,我的口袋里传来爸爸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又传来一声满意的赞叹声。
“是它,就是它,谢谢你啊,小朋友!”
伯伯颤抖着接过了那钱,他说话时,两颗很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这件事情过去两个月后,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在那条小巷里,我又遇见了那个丢钱的伯伯。当时他推着那辆“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大人掉眼泪,这样的事情小孩子除了在电视里是不太能看到的。于是,我问爸爸:“爸爸,那个伯伯在哭呢,他是不是又丢钱啦?”
爸爸刚刚在我口袋里睡了一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从瞭望孔往外看。
“唔……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儿。杨歌,你过去安慰他。做人要会关心别人。当别人快乐时,你分享他的快乐,他就获得双份快乐;当别人痛苦时,你分担他的痛苦,他就减轻一半痛苦……”
你瞧瞧我的爸爸,真不愧是我的教育部长,任何事情都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于是,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妈妈给我洗得干干净净的手绢,递给了伯伯说:“伯伯,你怎么啦?是不是又丢钱啦?”
伯伯摇摇头说:“不,不是的。我这回没有丢钱,可是,我要丢女儿了!”
原来,那个伯伯有个十岁的女儿,得了癌症,住进了医院。那天他差点儿丢了的就是女儿的住院费。今天,他去医院看女儿时,大夫告诉他女儿的病情恶化了,也许只能活一个星期。想到将要失去心爱的女儿,伯伯就哭了。
“我最伤心的倒还不是这个。让我最难过的是我的女儿爱看马戏,她说很想再看一场马戏。可是,我到马戏团打听了,马戏团的经济效益不好,最近不演出。我真想满足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愿望啊!”
伯伯的话说完之后,用一只手掩着面,哭得更伤心了。这时,我感觉爸爸用手敲我的胸膛,还小声对我说:“杨歌,跟伯伯说,你认识一个马戏团的团长,只要你跟那个团长说说,他就会考虑专门为他女儿表演一场马戏。”
我吓了一跳,忙说:“爸爸,你这个牛可不能随便吹啊?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你认识什么马戏团的团长。对了,有一次你带我去看马戏,结果去晚了,没有买上票,咱们俩都没有看成。”
爸爸却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你爸爸我是谁啊?办法多着呢,要请个马戏团演出,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仍然半信半疑,但看着那个伯伯伤心的样子,我还是对他说:“伯伯,别难过了,我……不,是我爸爸认识一个马戏团的团长,他只要跟那个团长说一说,可以为你的女儿专门演出一场马戏。”
“真的吗?”伯伯立刻抬起头,满是希望地问:“那个马戏团叫什么名字?”
“名字嘛?”我装作在回忆。
这时,爸爸在口袋里小声说:“你就说叫‘巴巴马戏团’吧。”
“爸爸还真能说瞎话。”我想到这儿,装作想起来了的样子,拍着脑袋说:“巴巴马戏团。”
然而,我心里却打起了鼓:“爸爸把牛吹破了天,他真的能请到一个马戏团来专门为伯伯的女儿演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