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完全不下了,但天色却沉沉地在灰暗下来。不大一会儿工夫,便越发地浓重。黄江北拿着那件羊绒大衣进田家大门,也已经有好几个小时。小楼所有的窗户里都亮起了灯光,明黄明黄地辉煌,但又十分柔和。送黄江北去章台的那辆白色桑塔纳,几个小时来一直静静地停在马路对面一个很少有人使用的公用电话亭边上。车里,车载收音机正轻轻地播放着舒曼的《莱茵交响乐》,司机已经睡着了。
夏志远沉湎在华丽而富有浓郁北欧地方情调的乐曲声中,耐心地等待着。上车前,对那个当不当助理的问题,他并没有最后表态。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他说什么就跟着一起上了车。看样子,江北这一回死活都不会放过他。跟他再干一回吗?推得过去吗?黄江北面对着五个省委常委他无法推诿,自己面对一个黄江北就推诿不了?单昭儿老说自己没出息,没有足够的男子汉阳刚气,可是……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这里的复杂呢?完全不是屈从黄江北的问题,他和他之间完全没有谁屈从谁的问题,现在是该不该再跟着黄江北干的问题。黄江北说他老夏这半年有大的变化。他哪里知道他自己这两年也发生了某种让老夏担忧的变化。这种变化一直在困扰着夏志远,一种朦胧的感觉。
说不清……说清了,也许会太伤害黄江北了……先不说也罢。
但不说,又怎么跟江北表这个态呢?能拖一天、两天……十天八天……还能拖过一月两月?黄江北这么个火急火燎的人,怎容你拖着不表态?
黄江北啊黄江北,你干吗非得要拽着我?干吗非得要为难我?但话又得说回来,就算江北不这么死乞白赖地拽我跟他一起干,这一两年来在我心中产生的对他的这些带根本性的看法,这些带根本性的重大感觉,就永远包藏在肚子里,不跟他亮了?我这么做,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的做法?不愧对这二十来年我们之间珠玉般绝对坦诚清澈的交情?但怎么跟他说呢?我……我的这些看法,真的很准确很到位很有把握而又恰如其分?我想得很清楚了?难啊……
不一会儿,夏志远看见大门里出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是黄江北,便忙推推司机。司机赶紧坐了起来。
黄江北上车时,神色板正,好像遭遇了很大的不愉快似的。
司机以为是自己一时瞌睡误了黄市长什么事,忐忑着,忙启动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