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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

时光寂静,红尘婆娑。

所有的过客,或许都是归人。

就像,所有的尘埃终将落定无声。

这世界,若说苍白,便是日光下的喧嚷不休;若说绚烂,便是行路上的芳菲无尽。世间从不缺风景,缺的是看风景的人。芳草斜阳,古道烟雨,并未疏远任何人。是人们,于忙碌挣扎之间,忘了山水,少了清味。

海德格尔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大概是这样,在世间兜兜转转,然后悄然离开,便自有了几分诗意。而真实的情况是,走在光阴之上,人们往往习惯于寻找厚重,几乎遗忘和舍却了轻描淡写的美好。诗意并非只有风花雪月,还有围炉煮酒,还有野渡舟横。

其实,在这个喧闹得几近狰狞的年代,诗仍是存在的。只不过,在大多数人追逐宝马香车、华屋美服的时候,诗人们只得躲在角落里,借着月光默然落笔。他们和他们笔下的文字,极少因其清雅写意而被推崇。至于箪食瓢饮陋巷,更是被人们嗤之以鼻。可以说,诗意缺失,无论对于哪个时代,都是悲哀。

为了打捞诗意,为了遇见那个叫李白的诗人,我们必须去到那个遥远的地方。一千多年前的大唐,于岁月长河,是流光溢彩的刹那;于我们,是念念不忘的小楼烟雨。无疑,那是个诗意纵横的年代,有着最唯美的情怀和韵味。从小桥流水到大漠孤烟,从山重水复到柳暗花明,从孤舟蓑笠到细雨斜风,都美得让人窒息。

所有的浅吟低唱,将那段时光勾勒得如诗如画。

许多名字,许多诗行,许多画面,组成了一场从未醒转的梦。

梦里,扁舟渡沧海;梦外,冷月照长安。

即使是经历沧桑变幻、世事浮沉,那些诗意也从未黯淡。所以,千余年后,我们还能循着那远古的诗句,走向田园和大漠、湖畔和山间,在悠然的景致里,触摸生命原本应有的清淡意味。

人间萧瑟,岁月凌乱。但我们可以让自己安静下来,于风起之时,披着月光回到梦里的远方,独上兰舟,过山过水,看看风流缱绻、诗酒流连。

大唐的天空下,诗沉睡在诗上,风流延绵在风流上,寂寞重叠在寂寞上。还有刀剑与战马、雁声与笛声,都层层叠叠,跌宕在如梦的时光里,从未远去。多情与无情,相聚与别离,美丽与哀愁,都安然无恙。

那个清晨,宣武门一片刀光剑影,浓雾被切得粉碎,散落满地归入尘土。有些生命永远地沉默,有些生命万古地风光。千百年后,依稀可见诗行的缝隙里偶尔渗出的血迹。那日的太阳照常升起,诗也就从生命陨落的地方重新长出来,再没有凋谢。

蓦然间,看到那威仪的女子坐在龙椅上,听众生山呼万岁。她是莫名而强大的存在,让众生迷惘,也让时空迷惘。可她终究远去了,只有诗,只有那些轻如风淡如月的句子,仍旧被人们时常想起。

开元盛世倒影在华清池的温泉里,那里有美人如玉,有剑气如虹,有巫山云雨。沉香亭北的栏杆上,爱情在春风里无限旖旎。诗人对月独酌,岁月在酒杯里寥落。翰林院岁月,他心中的悲伤少有人知。渔阳鼙鼓惊破了霓裳羽衣舞,君王与美人仍在梦里梦外说着长相厮守。那时候,人间凌乱,诗意也有几分凌乱。不管怎样,尘埃里的生命早已沉默,华清池的温泉早已冰冷。

江水依旧东去,繁华渐渐凋零。只有诗,只有那些清雅的情怀,仍旧清晰地点缀在那宽阔的帷幕上。静夜山空,悠闲的人看桂花飘落;重阳佳节,好饮的人把酒话桑麻。吟风赏月的寒士,谁能为他们建起广厦千万间;春江花月夜,谁在捣衣砧上拂去恋人的笑脸;秋风四起的时候,谁又在浣花笺上写着思念!

十年的扬州梦,二十四桥的明月,都在诗行里摇荡。

当薄幸之名已成为绝唱,扬州的夜晚,仍旧灯火辉煌。

辽东小妇的羌笛,锦瑟上的年华,夜光杯里的葡萄美酒,都还沉睡在月光之下。有人醉卧沙场外,有人狂歌五柳前,浔阳江畔的船上,琵琶弹得江水呜咽。泪湿青衫的江州司马,大概也曾把情衷交给月亮。

江雨霏霏的季节,无情的台城柳依旧掩映着旧时的十里堤岸。最后的岁月里,剑气四起,如最初的岁月。冲天的香阵,满城的黄金甲,那时的秋天马蹄声狂乱。

然后,长安的月亮,终于被西风吹冷。

可是,诗仍旧睡在诗上,风流仍旧延绵在风流上。

寂寞与浊酒同在,忧伤与浮云同在。

他就在那里,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他是李白,身处开元盛世。甚至可以说,公元八世纪,因为被他的诗照耀而风华无限。他的快意愁苦,他的恩怨情仇,厚重或清浅,都因诗而被人们百读不厌。

他是诗人,但人们更愿意称他为诗仙。

他是为诗而生的。有了诗,纵然寥落,天地间总有寄身之所。

余光中说,“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这便是李白。三分豪情,七分醉意,绝世的风流潇洒。

在群星璀璨的中国文学史上,大概没有哪个文人所受关注与喜爱能与李白相比。喜欢他,不仅因为他奇绝无双的诗才,以及对于理想的矢志不移,还因为他崇尚人格自由平等的傲岸,这是即使在帝王面前也丝毫不打折扣的傲骨,是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快意不羁。

落拓豪迈的性情,大气磅礴的诗篇,纵横四方的快味,傲世权贵的清高,组成了李白独特的人生。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但其实,他的人生基本是在失意中度过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举酒高歌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是属于盛唐的气质,雍容中有傲岸,醉意中有从容。可以说,李白的魅力,即是盛唐的魅力。

李白的诗才,历代文人多有赞誉。晚唐诗人皮日休说李白的诗:“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磊磊落落,真非世间语者”。宋代曾巩说:“子之文章,杰力人上。地辟天开,云蒸雨降。播产万物,玮丽瑰奇。大巧自然,人力和施?又如长河,浩浩奔放。万里一泻,末势尤壮。大骋阙辞,至于如此。意气飘然,发扬俦伟。”清代的诗论家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里说:“七言绝句,以语近情遥、含吐不露为贵,只眼前景,口头语,而有弦外音,使人神远,太白有焉。”

唐文宗时,“李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并称为“唐代三绝”。因其诗才少有人与之媲美,文学史如此说:在中国诗歌史上,李白有不可替代的不朽地位。

诗歌之外,李白的词和散文也颇有质地,《古文观止》中有他的两篇散文;《白香词谱》录入其词二首。当然,他不仅文采盖世,还精通剑术和音律,书法亦是笔酣墨饱,雄健洒脱。

于他,天地辽阔,处处皆有快意。

他有颗纵逸之心,盛得下世间万种风情。

不仅在中国,在西方他已是备受尊崇。在历代诗人里,李白的诗歌被西方翻译得最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审定的世界文化名人中,中国的诗人就有屈原和李白,还有一颗小行星以李白的名字命名。研究中国文化的美国诗人庞德,出版了中国古诗的英语译本,题名为《中国》,收集并翻译了十七首诗,大部分是李白的作品。比如《长干行》在美国家喻户晓。马勒的著名音乐作品《大地之歌》中采用了七首中国唐诗的德文版为歌词,其中三首是李白的作品,这在西洋音乐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必须承认,李白虽是个天才的文人,能够以诗人的身份昂首走入皇宫,受到皇帝的盛情款待,但他终究只是个诗人,而非政治家,尽管他始终怀有“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远大志向。

真正的文人,可以揽月乘风,可以纵横今古,但是政治的舞台上,少有适合他们的角色。政治不是风花雪月,不是寥寥几笔的写意画,而是生死相抗。那里,多的是权谋伎俩,少的是月白风清。以李白不羁的性情,纵然涉身其中,怕也是难以走远。事实上,几百年后同样才情无双的苏轼,在周旋于政治时,多次败落,几乎丧命。

李白,经历过盛唐的太平盛世,也饱受过安史之乱的战争苦痛,他的文学成就与他的仕途经历构成了他人生中的两个冷热极端,命运总是让他在成功与失败间游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如杜甫所写,他的人生是落寞的。只不过,即使是风雨如晦,他仍是那个豪情满怀、快意从容的李白。

他的潇洒飘逸,他的卓尔不群,从未被遗忘。

那样的风流与风骨,世间再无人能学得来。

岁月无声,遗落的不仅是诗,还有情怀。

梦回大唐,看诗化的似水流年,也看诗化的悲欢惆怅。那里,寂寞的诗人在风里忧伤地长叹,悠悠天地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样的时光里,有人匹马天涯,怆然涕下;有人烟雨轻舟,快意湖山。所有的自在与寥落,所有的快意与无奈,都静静地安放在那里,与时光不离不弃。

这个喧嚣的年代里,诗情与诗心难以寻觅。倒是有人,用更加喧嚣的声音对酒当歌,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回到千年以前。随着歌声,人们蓦然间想起,曾有一段时光,有花有月,有酒有诗,还有许多醉意朦胧的身影。那是一场叫做大唐的梦。

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开元盛世令人神往。

风,吹不散长恨;花,染不透乡愁;

雪,映不出山河;月,圆不了古梦…… gcoDoAPSIwbDld7KRPyTMZdBEXMNvYCL+92OVdITfnVUfFIQIEhBRrzXDMGZTA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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