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红尘如纸。
或许,我们是写生之人,晨昏之间落笔,画出离合悲欢。
或许,我们只是画里浮萍,飘零在时光里,不知谁在执笔。
世事兜兜转转,岁月从不回头。总是这样,转眼之间,故事已落幕,少年已白头。灯火明灭之间,有人荒凉,有人恬淡。在无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懂得生活的人,应该是这样。夕阳西下,流水落花,这样残缺的美丽,总有人念念不忘。
恍惚间,那身影从乱世的风雨中走了出来。风雅是他,风流是他。
他是李叔同。诗词歌赋,金石书画,音乐戏曲,他都曾涉足,并且深谙于心。那时候,他是风流蕴藉的才子;那时候,他的世界里满是风花雪月。
平平仄仄里,有他的悲伤与欢喜;山光水色间,有他的浅酌与徘徊。
甚至,秦楼楚馆,烟街柳巷,也有他的醉意阑珊。
可他,蓦然转身,便将繁华与风流,决绝地抛给了过往。
从此,俗世红尘再也没有他。李叔同这个名字,以及所有的爱恨纠葛,突然间不复存在。半世风流,轻轻抖落,这是他的了然。同时抖落的,还有迷惘与执着。
那样的绚烂多彩,那样的文采风流,不是谁都能轻易抛下的。毕竟,这世上,醉心名利的人太多,云淡风轻的人太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今皆是如此。而李叔同,剪断了俗念,遁入了空门。寂静出走,淡然无痕。他知道,那就是他的人生。
从此,他成了人们熟悉的弘一法师。孑然行走,没有悲喜,只有无边的慈悲。
回首再看,曾经的故事依旧安放在那里。城南草堂里,三五知己把酒言欢。
荒凉的人间陌上,他们曾经放浪形骸。只是后来,画面渐渐寥落,知交终于各自天涯。
长亭古道,芳草连天,浊酒里的余欢,总令人伤感。
花前月下,对酌欢颜,他依旧是那个风流俊逸的才子。只不过,爱情再美丽,终究成了过往。
小楼的东风里,人已不在。爱他的人,注定要为他悲伤。懂他的人,从不说他薄情。
他深爱过几个女子,也被几个女子深爱。他深感于男女情爱已再无所求,于是把自己活成了信仰,心便结实起来,结实到可以轻松地抽身离俗,把爱禅解为慈悲,将小爱升华到大爱。
出家后的李叔同,一改他潇洒奔放、富家公子的人生态度,严持戒律,素食自咽,过午不食,万事安然。
一碗素菜,咸时,他说咸有咸的滋味,淡时,他说淡有淡的味道。在落座藤椅之时,他还轻轻抖抖椅子,害怕坐坏了寄生在藤椅上的小虫。
可以说,世事皆不入心;也可以说,世事皆在心中。
归去佛堂,不说过往。沉默的灯火里世事如谜,他早已知晓。
僧衣芒鞋,青灯古佛,他喜欢那禅意里的清净无尘。
那是他的归途。很寂静,很安详。